兩個孩子哭著再度鑽進人群裏,這一次又準備上前將他們抓回來的士兵被人攔住,他們的隊長收回自己的視線,微微閉眼:
“算了,讓他們走吧,反正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包圍圈已經形成,沒人能逃跑了。如果在死前他們真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找不到,也怪不到我們。”
“是,隊長。”
此時黑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被驅趕至此的無歸城外城居民,到這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是九弦洲的子民了,而是被當做累贅割舍掉、且廢物利用的廢物。到了這個位置,通過曾經腐殖之蛇開辟出的裂口,終於能看見黑霧彌漫的山峰另一端,與黑霧中看似輕柔的枝葉。
“是、是黑潮——!!”
他們終於發現自己被像驅趕羊群一般驅趕到這裏是為了什麼,一時間絕望的叫聲與哭聲響徹天際,也驚動了原本不緊不慢往前遷徙的黑潮,界脈之花的藤蔓如潮水般湧了過來,緊緊注視著事態發展的士兵們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為界脈之花的根植讓開位置。
在祭祀點徘徊許久的士兵隊長終於下令:
“好了,界脈之花已經到位,退兵!”
所謂的到位,是貪吃的界脈之花將藤蔓深深植入大地,編織出一個將所有獵物籠罩其中的大網,曾經的符九弦能夠用他的劍刃斬斷這些綿密得伸不出半截手臂的藤網,但現在卻沒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同樣擁有刀劍形態天命能力的天命之子符昭陽尚且年幼,才十一歲。
也就是說,死局已經形成!
雁歸已經不再哭泣了,在這種時候哭泣是最沒有用處的事情,之前她也不過是裝可憐罷了。她摸了摸懷裏的小刀,望向藤網之外的眼神略顯遺憾,可惜那些士兵退得很快,一看就是被提前囑咐過一接到命令就立馬撤退。
不然,弄死一個給她陪葬也不虧。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沒什麼天降奇跡的話,她會死在這個五年前她的父親可能埋骨的地方,她偷偷藏著的刀刃麵對黑潮連破防刮痧都做不到,界脈之花枝丫上或束縛或穿刺的天災已經開始從天而降,怪物們的血肉盛宴正式開場——
不過,在死前,她至少得找到薑琳。
巨大渾濁的老虎形天災撲倒她身旁擁擠的人群,大量血液與殘渣濺了人一身,完全透明的怪物悄無聲息從背後襲擊一個又一個慌亂逃竄的人類,黑色荊棘與界脈之花的枝條互相交錯,汲取大地中流淌的鮮紅血液……
一場一邊倒的殺戮狂歡拉開帷幕。
穿行於血與死亡的罅隙之中,雁歸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前進了,她隻能強行拖著驢蛋,跌跌撞撞艱難找尋每一個晃過眼中的身影,有淒慘死去的也有現在仍苟延殘喘的,她想起了今天是麻雀的婚禮,新娘身上穿著的紅嫁衣是這片祭祀場上最醒目的標誌!
“咳咳,龜龜,我好痛,我跑不動了……”
那位士兵隊長的一腳可沒留任何餘地,恐怕現在驢蛋每跑一步胸口都是窒息般的劇烈疼痛,雁歸死死拉著他漫無目的地尋人,隻會加重他的傷勢。但也不能就這麼扔下他,驢蛋哭得很厲害,也咳嗽得很厲害,十四歲的男孩不比狗蛋的早熟,他的心智都還隻是個孩子。
他害怕極了,所以求助以往許多年總是會為他出主意,幫他躲過很多責難的龜龜,那雙昂起的眼眸中滿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情緒,但這一次,雁歸沒有任何辦法幫他。
她回頭望了一眼。
“跑起來,驢蛋。”
她投來的眼神極冷,卻也未曾放棄,就算是她也不認為自己這個穿越者能夠幸存,更別說驢蛋了,但論認命等死——還為時尚早!
“至少在最後,找到我們的家人!如果你跑不動了可以放棄,就地躺下等死,這樣或許會少受點苦,但我必須找到我的阿娘……”
她等待幾秒,驢蛋依舊邁不開步伐。
所以,她鬆開緊緊握住的手。
要扔下他嗎?如果需要取舍……
驢蛋確實是跑不動了,他連喘氣都是非常痛的,虛胖的男孩害怕極了,他害怕龜龜就這樣扔下他自己走了,也害怕自己會在下一刻也如其他人一樣死掉,如果說之前那次黑潮的腐殖之蛇他隻是害怕了一段時間,之後便事不關己的話,現在便是自己經曆過才知道痛。
他怕自己隻能看著龜龜離去的背影。
“龜龜,我……我還可以……!”
驢蛋咬牙堅持往前一步。
卻看見龜龜後退了一步。
他往前伸去的手纏繞上褐綠的藤蔓,綠色的長葉擁簇粉色紫色紅色的各色花朵,甜膩的香味從花蕊上散發,令他的精神不由自主地發散。也不過是短短一瞬間,他的皮膚迅速幹癟下去,血液與生命力被汲取,纏繞在他身上的界脈之花又開出幾朵含苞欲放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