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江州。
華僑城別墅區裏,小區的綠蔭被烈日曬出了油,樹梢間躲起來的蟬兒吵個沒完。
19棟1號樓裏,一道牆把屋裏屋外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靜謐的幾乎聽不見的空調出風口的聲音夾雜著睡覺的呼吸聲。
猛然間,這份寧靜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男人枕下的手機“嗡嗡”的開始作響,瞬間開始和窗外的蟬鳴一唱一和,叫魂似的讓人不安。
男人煩躁的翻了個身,他勉強掙來一隻眼睛看了下來電顯示。
“嗯?”
他癱軟在床上,連張嘴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男人單用鼻音表示這邊是有人聽的。
“季總,”
睡覺的男人叫季英章,電話是他的秘書毛林打過來的。
“季總不好意思打擾了。昨天我不是給您新般的房子找了個家政麼?剛才家政公司打電話來說他們中心的家政阿姨在樓下等了半個多小時了,沒人開門。我確認一下您是否在家……?”
小秘書說話很謹慎,這位還在睡覺季總才把他招進公司不到一個月。
雖然平時忙的像狗,但是待遇還不錯。他也不想因為打擾了老板睡覺這種事從而失業。
季英章惱火,睡腔濃厚的罵道:“這才幾點啊?瘋了麼?”
毛林清了一下嗓子,小心翼翼的回答:“季總,已經一點半了,下午……”
季英章這才抬起重似千斤的眼皮,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嘴裏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隨即掛掉電話。
無端的被吵醒,心跳過速。他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瞪著天花板緩了一下心跳。
然後坐起來後從床頭櫃上拿起了煙和火機,叼著煙深吸了一口,直到心跳恢複平靜,這才下樓去給家政阿姨開門。
南方的夏天黏膩濃厚,無限饋贈著在這裏生活的人們怎麼也洗不完的澡,怎麼也流不盡的汗。
季英章用牙齒咬著煙嘴,不耐煩的把門打開了。
開門的一瞬,明明的七月盛夏,應該是熱浪裹著潮氣吸入,然而他的牙關處莫名的泛起一陣寒意,嘴唇一不留神——煙掉了。
砸上地板上的煙頭,迸起一片金燦燦的火花,在他這個剛剛睡醒一切還處於混沌的人聽來,焦躁成幾何級的被放大。
一個“阿姨”頷首站在門外,穿著高領的衣服,全身上下過的嚴嚴實實的,乍一看全身上下隻有手和臉露在外麵,臉色白的有些異常,眉如新月。
大清鹹豐三年,十一月十五。
鎮江天子門碼頭。
白霜覆蓋的木棧道被鮮血染成了殷紅,老兵嘴裏數著數,清點跪在地上的屍首人數,數完一個便一腳蹬進滾滾東流的江水中。輪到了最後幾個的時候,他已經汗流浹背。
“不是二百五十六個嗎?怎麼少了一個。”
他回頭問剛才負責行刑的劊子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正蹲在石子灘上,用小石子擊打漂浮在江上的人頭,聽老兵問話,他回頭笑了笑,蓬亂髒臭的頭發和縱橫滿臉的胡須擠在一起,就連五官也不甚清晰了。
“管他呢,就是少了十個也沒人在意。興許一早被我砍掉腦袋的時候就掉進江裏了,這天王占了鎮江,東王就是首功。今兒少不了咱們的酒肉便是。”
老兵一聽是這麼個禮,甩了一下頭上的血跡斑斑的黃巾子,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眼前的女孩,季英章後脊梁骨附近竄起一陣寒意,酥酥麻麻的像無數隻小螞蟻攀上脊柱,向頸椎邊、耳後根進發。
男人愣在當場,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一腳踩滅了地板上的煙頭,伸頭出去左右看了一下,小區的柏油馬路被炙烤出了熱浪,沒有一個人影。
這是阿姨?他打心裏否定著這個想法。這個也太年輕了吧,二十一二?不能再多了。
“你……你是?”他的嘴有些不利索了。
怪異的女孩也不看他,一直低著頭。
“家政,今天約了試工。”
女孩的聲音倒是挺正常的,輕輕柔柔的,帶著點吳儂軟語的味道,還惜字如金。
可是人怎麼看怎麼別扭,大熱天的弄的像女鬼,頭發也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