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笑道:“你不是向來不插手人事嗎?怎的,看上他了?”
林楠聳聳肩道:“那些官兒誰做不是做,何不找個順眼的?”
又笑道:“前兒敦王殿下同我抱怨呢,說你讓他在妹妹麵前抬不起頭來呢!”
柳湘蓮楞道:“我怎的他了?”
林楠笑道:“他說,你幫他管著窮林,鴛鴦替妹妹管著玉芙園,窮林可比玉芙園大了好幾倍,錢卻沒多掙多少。前兒他問瀾兒他們,為何零花錢都隻管他們的娘要,不問他要?你知道瀾兒怎麼說?他說,‘爹你自己還要問娘要零花錢呢,我們哪忍心問你要錢?’”
柳湘蓮大樂,大笑著起身道:“要零花錢算什麼?我看從明兒開始,他連吃用都得用王妃的!”
林楠訝然道:“這話怎麼說?”
柳湘蓮冷哼道:“今兒我就把賬單給他送去,看他拿窮林的地契出來夠不夠抵債!連吃的果子、喝的茶、騎的馬都要我從園子給他送去,倒還嫌我給他掙的少了!”
林楠哈哈大笑,目送柳湘蓮離開。
玉芙園雖也是日入鬥金,但比起窮林卻還差的遠,隻是玉芙園實打實的是黛玉的園子,當黛玉成婚、林如海任首輔之後,園子的“股東”們又主動多讓了兩成利出來,雖一共也隻占三成,卻也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
窮林卻不同,地是李磐的,修園子的是工部,錢則大部分從內庫來,李資掏了一小部分,李旬一窮二白的,意思意思的湊了兩萬兩銀子,白擔個園主的名兒。最後掙的錢,絕大部分都流到內庫做了李磐的私房,剩下的李資和李旬各分了一份,就這麼一份,就已經同黛玉玉芙園所得差不多,可見不管在什麼時代,建這種“超級會所”來錢都快的很。
隻是李旬就是有這個本事,再少的銀子他也能活,再多的銀子他也能花,是以找老婆要零花錢的事兒,發生在他身上實在不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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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資回來的時候,林楠依舊坐在闌幹上喂魚,李資從身後將他攬在懷裏,握住他的手,皺眉道:“手又這麼涼。”
捂在手心裏揉了又揉也不見回暖,李資索性將人抱下來放在椅上並排坐著,將手塞進自己胸口捂著,無奈道:“你怎的就和這池裏的魚杠上了呢?”
李資的胸口暖烘烘的,慰的人心舒貼,林楠一時不願將手□□,隻抬抬下巴示意,李資取過桌上的畫細看,那畫兒才畫了一半,隻大小兩條鯉魚在水下悠遊,不由笑道:“意態悠閑,靈動活潑,嗯,阿楠的魚是畫的越來越好了。”
林楠抽出一隻手,在畫上指點道:“總覺得少了幾分張力……”
搖頭將畫扔在一邊,這個時代娛樂實在太少,戲班子要排幾個月才能出個新戲,唱歌跳舞的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首曲子,遊山玩水他又懶得動彈,最後也隻能在書畫上找到幾分樂趣了。
扭頭問道:“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事兒辦妥了?”
李資將他的手又捉回去捂著,點頭道:“嗯,都準備妥當了,保準嚇得那些戎狄人夾著尾巴滾回去。”
林楠冷哼道:“他們若是好聲好氣來求,說不定陛下看他們可憐的份上還送他們點兒糧食。但既然說了若是不給就自己來取……我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麼來取!”
李資揉著他的頭安撫了下,又道:“到時候陛下會親自出麵,我同陛下說,我會在幕後主持軍演,陛下也信了。”
“嗯?”林楠微愣,什麼叫陛下也信了?好端端的為何要騙他?
李資解釋道:“你不是讓我安排離京的事嗎?這是最好的機會。”
林楠眨眼:“機會?”
離京就離京,要什麼機會?
李資好氣又好笑,道:“看你平日裏還挺靈光,怎麼糊塗起來就死活不開竅?你沒發現這一年陛下盯我們盯的緊的很嗎?他使盡渾身解數也要把我們纏一個在京裏,就怕我們丟下他一走了之。”
林楠訝然道:“陛下猜到我們要走?”
李資歎道:“自你任首輔以來,修堤、修水庫、挖井、開坡地、引進番薯玉米棉花,還有種痘等等……似乎想把要做的事一下子都做完似的,再加上有林大人的前車之鑒,他猜不出來才怪了。”
林楠撫額,他心目中的離京,是如他爹一般,給陛下上了辭呈,該交代的事兒都交代完了,光明正大的啟程……怎的現在弄得跟做賊似的?
“你想多了,陛下心性純良,我若一心要走,他……”
李資冷哼道:“你若一心要走,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兒呢!”
林楠皺眉:“這話怎麼說?”
李資道:“陛下登基六年,隻任性過兩次,一次是登基之初封你為太傅,一次是父皇和林大人離開之後,封你為首輔……當時多少人哭天喊地的反對,他硬是咬著牙半步都不讓。你沒發現他隻有在你的事情上才格外執著嗎?以前可以說他是孺慕之情,可是現在他都十九歲了,便是吃到個甜一點的橘子,也巴巴的給你送來,不說別的,就為了選秀一事,他在你麵前撒了多少次嬌?”
林楠失笑出聲,道:“你一天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李資急道:“不是我亂吃醋,那小子現在是隻把你當長輩敬慕著,隻想著把最好的都給你,可誰知道他以後會怎麼想?你知道他為什麼三年無子?他宮裏就皇後一人,可除了初一十五,他就沒往皇後宮裏去過,便是初一十五,有沒有沾皇後的身可還不一定呢!他正精力旺盛的時候,偏偏還戒了女色,你說……啊!輕點輕點!”
林楠收回手,冷哼道:“越說越沒譜了!”
重又趴回闌幹上喂魚。
李資在後麵環住他,低聲引誘:“我們先去江南看看父皇他們,然後去昆明,聽說那個地方氣候溫和,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四季如春,而且風景秀麗,有許多露天溫泉……再說了,你難道就不想兩個孩子嗎?”
說到孩子,不得不讚一聲太醫的醫術了得。當初黛玉先天體弱,又被人下了藥,林如海和林楠都擔心她在子嗣上有所遺憾,不想在太醫的調理下,黛玉成婚六年就生了四個。其中老二老三是雙生子,剛滿月就被太皇上賜名為林煥、林爍,過繼到林楠名下以繼承林家香火,又在他們兩歲的時候,接到了身邊親自教養,算算現在也都快四歲了。
林楠原不願搶占妹妹的兒子,卻忘了他擔心黛玉傷心,黛玉卻更擔心“走了歪路”的哥哥晚年淒涼,用“難道姓林就不是我生的了不成?不過是多幾個人疼他們罷了”說服林楠,並隔三差五的送孩子過來同林楠小住。處的多了,林楠對那兩個活潑好動的小白團子也喜歡的緊,此刻一想到他們,心都要化了,隻得道:“罷了罷了,聽你的就是。”
他知道自己要走的,借著懶散的名義,早早就將內閣的具體事物都分派了下去,是以便是他突然走了,內閣也照樣能運轉,不過……他望向李資:“我這邊還好說,但你那暗王的身份……”
李資道:“誰說暗王就一定要待在京城,再說不是還有老六的嗎?”
末了又咬牙道:“聽說那小子正在江南可勁兒的折騰我們兩個寶貝兒子……他也逍遙自在的夠久了!”
林楠噗嗤失笑,有一顆沒一顆的向水裏丟魚食:既然諸事妥當,那走就走吧,婆婆媽媽的也沒甚意思,隻是不能堂堂正正地走,恐怕到時候黛玉會傷心,不過有李旬這個活寶在,總能哄得她開心就是了。
李資得了準話,心情大好,看著他的笑臉,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低頭用下巴一下下蹭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廓啞聲道:“別整天隻顧著喂魚,也可憐可憐我罷……”
林楠斜睨了他一眼,道:“哪一日餓著你了不成?你要一天吃幾頓才算是飽了呢?”
李資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含糊道:“怎麼可能吃的夠……”
魚食散亂的落在水麵上,無數魚兒的瘋搶中,水麵激蕩起朵朵漣漪,待恢複平靜時,亭中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
兩日後,一輛青色的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馬車上,一大早被連人帶被子打包送上車的林楠依舊睡的香甜。
李資正靠窗坐著讀書,一手握著書,一手擱在躺在自己懷裏呼呼大睡的人的肩膀上,無意識的將那人垂在他手邊的長發一圈圈繞緊又鬆開,待那人被他折騰的快醒時,忙又連連拍撫,等好容易睡安穩了,指尖卻又不自覺的繞上他的耳輪,如此周而複始……最讓人驚奇的是,這人如此忙碌的同時,竟然半點也不耽擱他看書,應該說他不愧為一代賢王嗎?
林楠到底還是醒了,被遠處傳來的如鞭炮似悶雷的聲音驚醒,李資替他捋了捋發,低聲道:“是西山在閱軍。”
林楠點頭,神色有些複雜。
他不會做槍炮,但是,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當有人提供一個方向的時候,就會出現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
他在現代不是什麼科學家、知識分子,他能帶給這個世界的,也隻有一些在後世近乎常識的東西,身為大昌人,他願意用這些東西,讓大昌百姓過得更好。
但是這樣東西,他猶豫了許久,才終於決定拿出來。
他知道,這東西是魔鬼,可是時代在進步,他不願這個時代的人重蹈他前世的覆轍——xx人發明了火藥,卻隻用它做鞭炮,西方人卻用它做槍炮,轟開了x國的大門……這是何等的恥辱!
如果熱武器一定會出現,那麼最先將它握在手裏的,必須是自己的同胞!
隨著馬車前行,遠處的聲音漸漸低無,林楠閉著眼抓住那隻搗亂的手,用指尖細細描摹著掌心的薄繭,睡意又漸漸襲來……
夢裏,是四季如春、鮮花似錦的昆明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