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壓在木屋頂,門板在寒風中震顫,燭光微明、清寂沉暗的室內,卻有位身著暗紅色嫁衣的女子坐在梳妝台前。

素手執朱粉,輕輕蹙眉,將那朱白色點點撲在纖薄的臉上。

在銅鏡中映出的那雙眼睛是勾魂奪魄的,但細看她那下筆將眉黛落歪了卻渾若未覺的模樣,才知女子目盲。

通透的涼氣裹挾著雪線落在離她幾寸的距離,然後在爐火裏的嗶剝聲中消失不見。

出嫁的心情該是極為美妙的。

她甚至哼起了小曲,端詳著其實並不能看見的自己。

“之前還說什麼,就我們倆人,隻在黃昏的時候喝了酒便算禮成,也不用搞什麼儀式。結果熬夜為我縫了一個月嫁衣的,還不是你?”

門外有微小的腳步聲,她畫眉的手頓住,狡黠一笑。

雁棲像往常一樣叩門三聲,並無人回應。

他神色自若地輕推開門,室內跟他走的時候沒兩樣,隻是空蕩蕩的。手頓了一下,腦後束起的發仿佛千斤重。

“小白?”

他聲音有點啞,白狐鬥篷上全是落雪,高挺的鼻梁還有眉上,也全是雪。

小可憐。

小白撇了下嘴,心想雁棲的嗓子怎麼總不好,就像被她虐待了一樣。

櫃子上一個身影躍下。

溫熱的穿著紅嫁衣的身體撲到身上的時候,雁棲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波瀾不驚。

單手攏住小白在他身上作亂的腿,另一隻手將掛雪的鬥篷迅速扯下,揮手讓它落在暖籠上,這一係列動作下來,始終將小白護得緊緊的,一片雪都沒有沾在她身上。

待到四目相對,雁棲眉間霜雪化開,微涼手指覆在她眉角:“畫歪了。”

“是嗎?”小白有點沮喪,從他身上爬下,將椅子拖過來,把黛筆往上一推,“那你給我畫!”

雁棲畫得很細,蹲在她身前,小白一邊玩他略硬的發絲,一邊絮叨:

“你縫的嫁衣肯定很美,而且很合身,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抱我來著?”

“你說這雪什麼時候停啊?山下農夫應該會喜歡我們送的厚棉衣。”

“看看你,又會做飯、又會劈柴、還會給我釀酒、縫嫁衣、給我畫眉,把你賣了一定能賺好多錢。”

筆頓了一下,小白知道雁棲肯定在悶聲笑。

“你舍得嗎?”他輕聲道。

小白俯身,蔥段一般的手指描摹他的眼角、臉頰,故意裝出一幅惡狠狠的模樣:“你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要賣也一定是最後賣掉的。”

雁棲盯著她靈動但幽深的雙目,其實並沒有在笑,要把她印在腦子裏一樣。

“你穿這,真的很好看。”

“那就把酒拿過來吧,”小白伸了個懶腰,直起身,“我算過啦,就快到良辰吉時,你要再晚回來一點,我肯定要揍你。”

雁棲好似比以往要遲鈍一些,找酒壺、搬酒壇、找杯子,都十分緩慢。

“外麵什麼消息了?”小白像是隨口一問,並不十分關心的樣子。

正倒酒的人停住,眉間又結了霜。

“山下客棧,已經有打著天字旗的江湖人了。”

“這麼快。”小白靠在桌台上,閉上眼,許多過去的畫麵浮現於眼前。

第一次被姑山族人推到神壇上,宣布要率部南遷。

找到至今唯一一處靈脈,與眾人一起開山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