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達江北站。

唐茵一手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另一隻手護在母親身側,跟著攢動的人群走出車站,在廣場邊的長椅上坐下。

日頭西垂,早沒了毒辣的餘威,可這三伏天裏,悶熱的潮氣也足夠讓人裹上一身汗。

唐茵從背包裏抽出一把迷你折扇,一邊給母親扇風,一邊觀察她的臉色:“媽,剛彭叔叔發了短信過來,說路上堵車,讓咱們在這等一會兒。”

對方勉強“嗯”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幹嘔起來。

唐茵連忙拉開背包,拿出一包烏梅幹,打開往手心裏倒,卻倒了個空。

壞了,吃完了。

母親懷孕四個月,害喜嗜酸,唐茵便從農貿市場買了兩包野生烏梅幹給她路上止孕吐,沒想還沒到地方就吃完了。

她一邊給母親順背,一邊焦急地四下張望,掃過某個方向時,眼睛驀地一亮。

廣場對麵,一個老太太坐在路邊擺攤,身邊立了塊招牌,上麵赫然寫著【正宗山貨烏梅幹野酸棗】。

也虧她視力好,隔了七八十米的距離都能被她發現。

唐茵跟母親說了聲,便朝著對麵跑了過去。

不料跑到半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走到老太太的攤位前,把那塊牌子扔進裝著山貨的蛇皮口袋裏,紮緊袋口扛在肩上,動作幹淨利落。

夕陽下,那人逆著光,橙黃色的落日餘暉將他的身形勾勒出一道金邊,寬肩窄腰,高大挺拔,卓然如鬆,像一幅色彩豔麗的油畫。

唐茵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直到他扶著老太太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唐茵才回過神,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等一下,大娘,等一下。”

她邊跑邊喊,可惜廣場上嘈雜熙攘,她的聲音很快被湮沒了。

這時,繼父彭遠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茵茵。”

她回過頭,看到繼父彭遠峰在衝她招手,母親虛弱地依偎在他身旁,再抬眼間,那一老一少早沒了蹤影,隻好調頭跑了回去。

唐茵的母親喬慧敏和彭遠峰是重組婚姻。

彭遠峰是江北市人,當年大學畢業後留在省城工作,經家裏人介紹和他的前妻曹女士結了婚。

曹女士性格強勢,蠻橫潑辣,婚後兩人經常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日子每天都過得像打仗一樣。

就這樣勉強撐了三年,在一次爭吵後,彭遠峰終於不堪忍受向法院提了離婚訴訟,曹女士堅決不同意,離婚官司一打就是兩年,索性是把婚離了,彭遠峰淨身出戶,兩歲的女兒也被判給了前妻。

離婚後,曹女士不甘心被拋棄,隔三差五來省城找他複婚,甚至用女兒威脅他,彭遠峰在她身上吃盡了苦頭,任她軟磨硬泡,撒潑耍賴,就是不肯複婚。

曹女士也不是吃素的,逢人便說彭遠峰拋棄妻女,不是個東西,甚至跑到他的工作單位大鬧,害得他丟了建築設計院的工作,彭遠峰後來談的幾任女朋友也都被她用各種方式惡心跑了。

後來,也許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兩人離婚後的第八年,一場癌症帶走了曹女士。

曹女士死後,彭遠峰的生活終於重新回到正軌,但折騰了這麼多年,早已身心疲憊,淡了再婚的心思,直到遇見喬慧敏

喬慧敏嬌柔似水,小鳥依人的性格,完全不同於潑辣蠻橫的曹女士,讓彭遠峰重新找回了身為男人的驕傲和樂趣,交往三年後,喬慧敏懷孕,兩人順理成章地領了證。

後來,彭遠峰所任職的嘉禾地產公司在江北市開發了個新項目,工期兩年,彭遠峰體諒妻子懷孕需要人照顧,便在江北市重新買了房子,把她接了過來,還請了專職保姆照顧她。

身為繼女的唐茵,隻好跟著父母轉學來到了江北縣。

半小時後,彭遠峰把妻女帶到了位於市中心的一處小區,也就是他們的新家。

小區的綠化帶很寬,隔絕了街上的噪音,環境十分清幽雅致。

新家在十層,一梯兩戶的四居室大戶型。

晚飯已經做好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保姆姓陳,看起來樸實隨和,手藝也很不錯。

喬慧敏害喜食欲不佳,吃了兩口就回屋休息,唐茵坐了一天火車,又累又餓,吃過飯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臥室,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

唐茵拉開窗簾,外麵天氣陰沉,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客廳裏,母親正在跟保姆陳阿姨聊天,內容無非繞著肚子裏的小生命打轉,見她出來,有些不悅:“看看都幾點了,睡到這個時候,你陳阿姨早就做好了飯,一直等你到現在,一點禮貌都沒有!”

唐茵一向早睡早起,即使現在是暑假,也保持著晨讀的習慣,可昨天實在太累了,連鬧鈴都沒聽到,不知不覺就睡到了中午,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陳阿姨在一旁打圓場:“放假多睡會兒也沒什麼,茵茵,快去洗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