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很小,但再小的地方也會有一小塊相對而言的繁華,那裏燈火通明,光在江麵上流轉,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隔著一條江,那邊是不夜城,這邊是燈都沒幾盞的城鄉結合部。
小天台上亮著燈,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被掛在這裏的一條小燈串兒,大概是老趙從樓下哪個垃圾桶裏掏出來的。由此可見浪漫和工種無關,撿廢品的老頭也挺會玩。
胳膊撐著的鐵欄杆發出一陣震顫,身後傳來一陣轟隆聲,她回頭,看見那些飛快閃過的車窗裏的一張張麻木的臉。或許也不算是麻木,隻是好像靈魂從身體裏溜出去,徒留軀殼。她抬了抬手裏的易拉罐,敬那些飛馳千裏的冷漠殼子,然後在火車離開的最後一刻仰頭喝了個幹淨,向後一拋。
一陣丁零當啷,碰到積水的垃圾桶,打散了一群休息中的蒼蠅。
“媽的!癆病鬼,早死早超生!”不知道是誰罵了一聲,一石激起千層浪,整棟樓都沸騰了起來。
宋蒔喜歡聽這些聲音,老的少的,活著的要死的半死不活的,隻有在這種時候,這棟破爛兒似的爛樓才能顯現一些別樣的生機。
她臉上露出一個快意的笑,低頭從旁邊老趙種蔥的泡沫箱子裏掰了塊泥巴,朝著一個發出聲響的窗戶扔過去,“啪”的一聲。
“都他媽閉嘴!睡覺!”
“你個小不死的,打破玻璃三倍賠!”
宋蒔臉上的笑更深,仰起頭看著找了顆不怎麼亮的星星,大吼一聲:“晚安!”
“晚安。”
晚安,世界,晚安,鐵軌,晚安,宋蒔。
玻璃被敲響的時候宋蒔還沒醒,睜開眼時滿心的煩躁。
“別他媽敲了。”
“是我,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起?”聽見她的聲音,窗口的年輕男生呼了口氣。
宋蒔隨便在手邊摸了個東西扔過去,“滾。”
十分鍾後,南竟坐在了客廳裏。
說是客廳,其實隻是床旁邊的一小塊空間而已,放了一張上了年頭的木頭桌子和兩張塑料凳子。
三十平的房子,長方形結構,中間沒有任何隔斷,前後兩扇窗,不是很透光的米白色棉麻窗簾兢兢業業地耷拉著,讓房間看起來有些昏暗。南竟走到床邊,一把拉開了那年代久遠的簾子,房間瞬間被陽光裹住,亮得紮眼。窗外是交錯的鐵軌和剛泛綠的草木,二月的風毫無阻擋地湧進來,凍得宋蒔打了個寒顫,“你他媽沒事幹?跑來煩我。”
“怕你躺屍家中沒人發現,來看看。”南竟走到桌邊,從一堆木頭渣子裏揀出一個形狀不明的小方塊,“這什麼?哆啦a夢?”
宋蒔一把從他手裏把東西搶回來,一臉不耐煩。
被沒好氣地對待,南竟也不生氣,“你別整天窩在這裏,出去走走,透透氣,對身體好。”
宋蒔抬手,抬手把長發挽起來。她一頭幾乎及腰的長發,卻染了個最招忌諱的白色,配上那張白皙過度的臉,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沒有不怵的。她垂著視線,嘲諷似的輕哼了一聲:“能延壽嗎?”
“別那麼功利行不行,就當哄自己開心……”
“那你現在想不想哄我開心?”宋蒔抬起頭來看著他,她天生瞳仁比別人黑,眼神總是帶著瘋癲,以至於明明長著張易碎感滿滿的好皮相,卻總是讓人害怕,她就是舊鐵路局這塊兒用來嚇小孩兒的瘋子,“再哭,再哭把宋蒔叫來把你抓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