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藺蘭知道自己要死了。
真好。
可惜就是苦了她的兩個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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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下起了磅礴的大雨,北地的秋日更近了。
此時天際的墨色稍淡了些,風歇雨停,紅花落葉灑落一地。
古藺蘭聽著雨聲幽幽轉醒,胸腔仿佛被無形的手擠壓著,沁涼的空氣隻有一小部分能進入胸腔。
而這些微薄的空氣,大部分時候都是有進不出的,呼氣時發出風箱的破碎聲音,口中有隱隱的鐵鏽味。
她想,她可能活不了了。
說好了白藏前就來接她,明日就是寶藏,他食言了。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淚水沾濕鴉羽般的長睫,隨著小巧的臉龐流下來。
雨剛歇,各個院子都很熱鬧,下人們拿著楠竹做的長柄掃帚結伴掃落葉。
寒蟬院裏倒是淒清很多,剛落了雨,地上又濕又髒。
她聽到外麵丫鬟蓬清拿著大掃帚幾下掃完落葉的聲音。
蓬清正坐在廊下休息,蓮香拿著食盒從外麵進來,仔細聽著屋子裏麵的聲音,小聲問道:“娘子醒了嗎?”
蓬清搖頭,擔憂地看了眼裏麵,悶悶道:“沒呢,這幾日精神都不怎麼好,醒的時間很少。”
“早上你走的時候醒了半刻鍾,發了會兒呆,病糊塗了問我,信送出去了嗎,大郎什麼時候來接她。”
一時兩個大丫鬟都沉悶起來,她們都清楚知道,娘子可能是好不了了。
若是好好的,她哪裏會不清楚,大郎永遠也不會來接她。
從她被送出來替大娘子出嫁起,家裏就不可能來接她了。
蓬清歎了口氣,指著蓮香手裏的食盒:“不說這些了,你呢,你早上就出去拿藥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蓮香置氣般的將食盒放到旁白,走到水缸旁將水缸蓋子揭開,舀了一勺冷水,灌了一大口將心中的氣咽下去:“你自己看吧。”
蓬清看了她一眼,院子裏很久沒有發薪火錢了,也不給碳,除了賣些繡品換碳給娘子燒水熱粥飯外,她們倆沒有別的辦法,至於吃喝隨便對付對付就行。
所以蓮香作為一個女孩子,在臨近秋日的時候仍舊喝生涼水,蓬清也隻能由著她。
她想著什麼事能把蓮香氣成這樣,打開食盒,裏麵放著兩個生硬的隔夜饅頭,一旁的白瓷碗裏盛了半碗稀薄的米湯。
至於早上拿過去的藥,麻繩拴著,原封不動地在下一層隔板上躺著。
“怎麼回事!”蓬清咬牙低聲罵道:“他們這群狗娘養的,收了咱們銀子,答應了給娘子煎藥的。”
自娘子嫁來王府,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世子爺每夜都宿在秋小娘那處,就連成親當晚也……
娘子的嫁妝被扣著,廚房踩低捧高,煎藥費柴火,寒蟬院又沒那麼多錢買柴,她們隻好花錢讓廚房幫忙煎藥。
蓮香站在水缸前紅了眼圈:“早上我去的時候看到秋小娘的丫鬟了。”
“大師傅說秋小娘要吃八寶鴨,是個大菜,幾個灶頭都占著,沒地方給我用。到了中午,秋小娘又
要吃螃蟹,那些人又去處理一筐秋蟹,說太忙沒時間準備咱們院的東西,塞了兩個冷饅頭就打發我走了。”
“一大早要吃八寶鴨,她也不怕膩的慌。一筐螃蟹,她不怕吃多了以後生不出籽兒。”
蓬清丟開掃帚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世子說理。”
“你別去。”蓮香拉住她,“世子一顆心都偏她身上,你去了,到時候世子更厭煩咱們這邊,娘子再經不起他來屋裏摔瓶子摔碗了。”
“蓬清……”
屋子裏傳來輕柔緩慢的聲音,蓬清隻好停住腳步,歪頭擦了擦眼淚,快速洗淨手和臉往屋裏跑去。
屋子裏靜悄悄的,碧紗櫥還在更裏麵些,夏日少冰,冬日少碳,當時娘子便想了個辦法辟出這一間冬暖夏涼的碧紗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