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埋伏在室外許久,見裏麵還是毫無動靜,為首的小隊長便衝阿涼比了個手勢,讓他帶幾個人先進去探探情形。阿涼也不耐煩在這裏浪費時間,當即一馬當先地衝了進去。
黑夜對於阿涼來說也不過可見度稍低一些,他很快就發現內室屏風後的床腳邊趴著一個人影。
如履平地地穿過一係列台階擺設後,他拔出匕首,猛地刺向那人後心。
這個任務,未免也太過簡單了吧。
他側耳傾聽這四周的動靜,手上動作也不停,嫻熟地補上了幾刀,這才將那人一動不動的身體翻過來。
當看清那人的麵容時,阿涼一愣。
這個人確實是莊主,阿涼看過畫像,隻是他此時竟然仍未完全咽氣。不過這一點倒也可以歸咎於他內功深厚之故,令阿涼震驚的則是他雙唇青紫,周圍全是棕黑色的血液印跡,明顯是中毒發作時的跡象。
想來在阿涼潛入之前,莊主便已因中毒變得虛弱無比,這才毫無察覺有外人的潛入。
看來這位美名在外的莊主,仇家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阿涼也不在意他尚有一口氣在,俯身便要割去他的頭顱回去交差。然而當他湊近的那一瞬間,地上的男人看清了少年蒼白的麵容,原本半闔的雙眼猛然瞪大,渾身更是劇烈地顫抖起來。男人烏青的嘴唇不停嚅動著,卻隻能發出牙牙學語般的怪異音節,徒惹得阿涼心煩意亂。
不知為何,之前挨了甲二一掌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讓他幾乎連手中的匕首都無法握緊。
“啪、啪。”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幾聲詭異的掌聲。
阿涼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的養父林毅竟帶著幾人走了進來,而剛剛鼓掌的正是他的養父本人。
來不及思考他來此的用意,阿涼本能地就要起身行禮,然而下一秒卻聽見那道陪伴他長大的聲音以一種惡意滿滿的腔調對地上的男人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嗎?隻一眼,竟然就能認出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真是父愛如山啊。隻可惜,才第一次見麵,你就要成為親生兒子的刀下亡魂了,這感覺,怕是不大好受吧?”
男人不敢置信的眼神漸漸變得仇恨起來,他怒視著林毅,像是在無聲質問他做這一切的用意。
林毅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非但不惱,反倒是極為享受。
“你不會以為我把你當朋友吧?明明就該是我的,你以為你自持清高,不爭不搶,我就得領你的情?也罷,既然你這麼樂於助人,我自然也該禮尚往來。”
“這便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份大禮,你可喜歡?”
沒有人知道,在這間屋子裏,還有另一種存在。
他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罪惡的發生——
他看著少年在親生父親死不瞑目後一臉茫然地僵立在原地,被養父身畔的“兄弟”一腳踹翻在地。
那位養父像處理用過的廢品一樣,吩咐人直接挑斷了少年的手腳筋脈,又廢了他的內力,隨後便揚長而去。留下處理善後的少莊主命人將他扒光衣服拖到冰天雪地的院中,用劍釘在地上,受盡痛苦而死。
待眾人離去,沈疏在少年的屍身前顯了形。
作為一個殺手,被人殺死顯然稱得上是最公平的命運。
他沒有絲毫遲疑就選擇了脫離世界。
那一刹那,整個小院仿佛被異世的風撕裂,庭院裏的梅花在風中劇烈搖晃,花葉如滂沱大雨傾倒在少年的屍身附近。
落在他布滿冰霜的發間,落在他無法瞑目的雙眼,落在他最終還是沾滿鮮血的指尖。
除夕夜很快過去。
新的一天,待得明月山莊莊主的好友結伴前來拜年,這場黑夜裏的慘劇才被世人所知。
很快,人們就發現了院中被花瓣覆蓋著的少年屍體,也察覺到了少年手邊一個血紅清晰的“林”字,仔細一看竟是由無數細碎花瓣拚接而成。
在那“林”字的不遠處,還有一塊上好的玉佩,經查驗正是林家唯一的少爺林霄雲從不離身的傳家玉佩。
雖然林莊主口口聲聲稱林家是被歹人所陷害,然而當林少爺為自己辯白時,竟脫口而出玉佩是在他去明月山莊之前就丟失的,還有下人為證。由此以來,便相當於自曝做實了嫌疑。
林莊主也無力替他辯駁,為了不暴露自己隻得上演了一出“大義滅親”,親手殺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最後的最後,在眾人為那位無名少年入殮時,意外發現他手中還有一支幾乎燃燒殆盡的紅燭。
“可憐的孩子,大概是在守歲時被人殘忍殺害的吧。”有人不禁歎道。
話是這麼說,可也不會有人真正為一個陌生人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