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萬物枯萎。
a市某家三甲醫院的重症病房裏,一個鶴發雞皮的老太太靜臥在病床上,一雙深凹的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表情呆滯凝固,幹瘦的身軀幾乎看不到起伏,眼見時日無多了。
“奶奶,您該吃藥了。”病床邊一個年輕的女孩兒,用輕柔的聲音喚著床上的老太太,見她毫無反應,依舊睜著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睛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年輕女孩兒微微皺了皺眉頭,嘴裏嘟囔了一句:“死老太婆,死到臨頭了,脾氣還那麼大,要不是我爸死得早,我叔叔他們都不想管你,我為了你那點遺產,當誰樂意來伺候你。”
年輕女孩兒將手中的藥氣呼呼地放在一邊,從包裏掏出手機,低頭刷起視頻,漂亮的臉蛋哪還有剛才那副輕言細語的溫柔模樣。
手機視頻裏各種搞怪外放的音調,逗得年輕女孩兒跟著哈哈大笑,原本在病床上目光呆滯的老太太忽然看向年輕女孩兒,氣若遊絲的喊:“囡囡,你把剛才的視頻重新放一遍。”
“您說得是哪個視頻?”對著清醒的老太太,女孩兒表現得還算溫柔,她拿著手機放在老太太的麵前,一隻手不斷往上滑:“這個,還是這個?”
老太太的眼睛隨著年輕女孩兒滑動的視頻轉動著,最終目光停在一個視頻上,呼吸急促道:“這個。”
女孩兒手一停,瞥了一眼視頻,視頻封麵寫著:“致敬五十年前,戍守南尖海島的官兵們!”
視頻的內容是一個記者到達一個麵積不大,地勢陡峭,岩石林立,周遭全是海洋的孤島之上,采訪一個半鬢發白的中年海軍軍官,由該軍官講述從五十年前開始,有一群官兵為戍守南尖海島,拋頭顱灑熱血,甚至有個海軍,為守住南尖島,為之付出了生命。
中年軍官說到最後,滿是風霜的黝黑麵龐上,一雙眼睛噙滿淚水,說出那個犧牲的海軍名字,視頻在此刻配上了悲傷的音樂,連記者也跟著哽咽起來。
女孩兒嘴巴一撇,心說這有什麼好哭的,軍人為國家犧牲,不是理所當然,他們死了,家屬也會覺得光榮。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哭泣聲,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她轉頭看向哭聲來源,原本被醫生宣告時日無多,纏綿病床大半月,自己動彈不得的老太太,不知什麼時候掙紮著坐了起來,伸出一雙幹枯如雞皮的手,顫抖著伸向手機,那雙深凹的眼窩裏,大滴大滴的淚水,正如順著眼窩不斷往下流淌。
年輕女孩兒心中奇怪的咦了一聲,心說這老太太怎麼還有力氣爬起來,就聽見老太太喉嚨裏發出嗬嗬嗬地喘著粗氣,嘴裏發出悲嗆至極的哭喊聲:“爸——爸爸——!”
喊完這句話,老太太眼睛瞪圓,身子直挺挺往後仰倒在病床上,一旁的監護儀發出平緩的滴——聲,老太太的心跳變成了直線。
“奶奶,奶奶!你可不能死啊!你還沒告訴我存折密碼!護士,護士!快來看看我奶奶!”年輕女孩兒慌了神,一邊呼喊老太太,一邊叫護士。
一陣混亂之中,手機停留的視頻播放結束後又重新播放,中年海軍軍官說到最後又說出了那個犧牲的海軍名字——江明海。
“二嫂,不是我說朝聞,她的脾氣也太大了一點,我好心給她說門親事,她不樂意就不去唄,這麼悶聲不吭地投河,說出去像什麼話兒,別人還以為我這個當嬸嬸的,逼著她去死呢。”
“蔣桂芳你少在這裏假惺惺,不是你逼朝聞投河是誰逼得?你介紹的那是什麼人?那周家的小子傻不拉幾的,見著漂亮的姑娘就往人胸脯上拱,我萬秀蘭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竟然趁我不在,給我家朝聞拉這種媒!我告訴你,今天的事情沒完,朝聞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非把你皮扒拉下來不可!”
“嗨呀,我怕你啊,你來啊!誰不知道你男人一年到頭不在家,你一天到底晚忙到黑,也不知道忙著跟哪個野男人約會,家裏三個孩子打小都扔給我和大嫂管。那周家的小子傻是傻了點,可人家給得禮錢多,周家夫婦一個是紡織廠的生產部部長,一個是廠裏的後勤副主任,朝聞嫁過去就是享福。偏你們娘倆不知足,是想嫁個金窩窩啊!”
“蔣桂芳,你少血口噴人,朝聞他爸一直在南島那邊戍守,我一個女人又當爹又當媽的養大他們三個我容易麼我?我什麼時候讓你幫我看過孩子?我隻是在朝聞他們很小的時候請大嫂幫忙看過,平時有事都沒想過要找你幫忙,你竟然說我們母女這種話,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