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是被餓醒的。
她腹內如火在灼燒,從胃裏一直燒到全身,鑽心的難受與饑癢,像在自我蠶食。除此之外就是無邊際的寒冷,雨點大滴大滴砸在她身上。
容錦身上好像浸滿了水,又濕又沉,讓人直打哆嗦。
好餓,好冷……
容錦縮緊了身子,這才想起來,她方才好像被人推下湖了。她意識不清醒得很,想不清楚自己現在這樣是什麼個情況。
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想取安國公府大小姐的命,她一生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何曾受過這等苦。
容錦虛弱得眼睛也睜不開,估摸自己怕是要見祖宗了。不知道阿爹阿娘知道後,要有多傷心。
她昏昏沉沉,恍惚間感受到一股溫暖將她抱起來,之後就再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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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槐序,天地將將洗過一層雨。
迷蒙之中,容錦感覺有什麼東西打開自己的嘴,隨即一些剛熬的羊奶進入口中。
羊奶腥氣很重,容錦平日裏是決計不沾一點的。但是她的身體餓得狠了,即便是心裏有點泛惡心,還是本能地大口大口吞咽。
喝完羊奶,容錦又被人安置在榻上睡了許久,才終於恢複了精力。
良久,她緩緩睜了眼,卻發現眼前梁上塵灰、磚瓦幾掀,哪裏是她自幼長大的安國公府!
她四周環顧了一圈。破牆、殘窗、朽木桌和長橫凳,甚至屋還漏進了幾滴雨。而自己方才那股餓勁,那平日裏不會被人端上來的羊奶,也處處暗示著不對勁。
這根本不是國公府,天曉得她落了個水怎麼就到了這麼個地兒。
容錦坐起身,想要喚人,就發現一個穿著灰麻袍子的少年進了屋。
應該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這少年似乎才十三四歲,未及加冠,眉目昭昭,溫潤如玉。就是看上去頗為眼熟,而且高的過分。
不,不是高的過分。容錦這才注意到,這間破敗屋子中的一切都有一種超乎她認知的高大。
這時候,救命恩人蹲在她麵前,笑意溫柔:“小狸奴,醒了?”
容錦隨口就想回一句“什麼狸奴”,卻隻發出了細細弱弱的“喵嗚”聲。
她聽到這聲貓叫,愣了愣,又重複了兩聲,發出的卻還是一聲聲“喵”,細軟得過分。
容錦宛若被雷劈中,震驚無比,急得起身轉了好幾圈。發現之前自己以為的床榻,不過是碎布破棉堆起的小窩。
容錦又看了看自己一身還帶著髒汙的毛發和貓爪,抓了幾抓,才終於絕望地認識到了這個事實。
她成了一隻貓,一隻巴掌大的,渾身髒兮兮的小奶貓!
宣黎看著麵前的小奶貓轉了轉,就軟著身子臥倒在了他搭的小窩裏,肉眼可見頹喪難過了起來。
一隻貓貓失去靈魂。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惹她不開心,隻好伸出手把小奶貓整個抱在懷裏,撫著她的頭關切地問:“還餓嗎?方才去隔壁張大娘家借的羊奶還沒喝完,我給你端過來。”
呸,登徒子!容錦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救命恩人的懷抱整個攏住,有些慌張。
她抬起爪子打那隻摸著她頭的手。本小姐是你能碰的嗎?小心治你的罪!
更何況她,她還沒許人家呢!
宣黎卻隻覺得是小奶貓鬧脾氣,並不在意,繼續哄著:“你乖乖等我,不要亂跑,我去給你熬奶。”
他放下她,轉身去灶房熬奶。容錦鬆了口氣,盯著他一動不動。直到身影消失,就輕巧躍起身踱步到了門口,準備自己回家。
這破地方她才不待,等回家了拿銀錢再好好報答他吧。
但是這個計劃很快就告終了。容錦剛踏出一步,就沾了一爪泥。她麵無表情縮回了爪子,安安分分蹲在門檻上。
這裏破成這樣,院裏自然是一塊磚也不鋪的。剛下了雨,泥土新鮮的很,她甫一下爪就惹了許多,若是真這麼跑回去了,怕不是得成個泥團。
她有些嫌棄抬了抬爪子,在門檻上一下一下扒拉著,想去掉泥巴。這身毛已經夠髒了。
容錦抬頭,第一次對這個敬畏了許久的老天爺產生了懷疑。莫不是她前十幾年過得太順風順水,才給她安排這麼匪夷所思的一場劫難。
什麼時候才能變回去啊!
她尋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捫心自問,她身為安國公府小姐,卻並沒有因為這個身份而做什麼驕橫跋扈之事,從府上的下人到世家的貴女,人人都很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