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複五年,距大周國的五元旗再次飄展在安都上空,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
安都城中,一輛馬車吱吱呀呀,路過座座擺滿供品的朱雀神龕,拐進了距皇城兩條街外的寬巷,停在一扇厚重的楠木大門前。
車夫跳下車,欠身掀開車簾,還未等車內人露麵,大門已經應聲而開。一個鬢間灰白的管家從門內迎出,對著車上下來的老者拱手一揖。
“徐神醫,恭候多時了,裏邊請。”
被稱作徐神醫的老者看上去已過花甲之年,生著一副醫者常有的和善模樣,客客氣氣回了禮,提襟邁入門檻。在他身後跟著一名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似學徒一般為徐神醫提著醫箱,但卻隻是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似乎並不是與誰同來,淡淡回應了府中人的招呼,便斂起了眉目,目光再不聚焦去什麼地方。
冬日將盡,陽光下的微風已不似隆冬時的凜寒,院中的陳雪堆在光禿的樹腳下將化未化,幾隻麻雀在石板路上蹦蹦跳跳,又被來人的腳步聲驚飛。這府邸不小,卻也算不上多麼寬闊氣派,繞過影壁,沒走幾步,方才迎門的管家便將他們引入一間正房。
“二位請在此稍候,我去喚王爺來。”
說罷,管家便行禮離去,片刻之後又一陣腳步聲近,暖簾忽地一聲被掀開,一清俊男子抬步跨進了房來。此人一身質地考究的素色袍衫,身材高瘦挺拔,走路步履如風,見到徐神醫態度端得恭敬,拱手便先行了一禮。
他就是當朝廣陵王,李弘澤。
廣陵王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子。多年以前,大周國曾一度因遼國大舉入侵而覆滅,後又在江湖教派朱雀門的支持下,由成武帝統領進行了長達七年的複國戰爭。
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又慘烈非常,大皇子與二皇子都在這場戰爭中相繼殞命,就連當時尚還年少的三皇子也斷了雙腿,落下了終身殘疾。僅有四皇子廣陵王的身子還算康健,但近日來卻又不明原因地複發了兒時的心痛舊疾。這心痛之疾甚是要命,太醫們皆看不出個所以然,成武帝急急尋來了在民間聲名遠揚的神醫為他診治,隻怕一個不慎,失去這個幾乎已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老朽徐濟才,見過廣陵王殿下。”徐神醫見廣陵王先拜自己,誠惶誠恐地便要下拜回禮,卻見李弘澤輕描淡寫一擺手:“徐神醫年事已高,不必拘禮,請坐。”
徐神醫起身謝過,與李弘澤相繼落座。身材微胖的仆婦奉上茶來,為二人斟滿。徐神醫不多作寒暄,端起茶盞略進一口,便進入了正題:“聽聞殿下近日心痛舊疾複發,不知現下感覺如何?”
“感覺還好,不發病時與往常無異。”李弘澤答。
“殿下多久發病一次?發病時情形如何?”
“十天半月,或一月,沒有定數。”李弘澤回憶了一下,說道,“起初尚不嚴重,隻是近兩次發病著實難忍。吃了幾副藥,也不見效。”
“據劉太醫所說,殿下此疾來自胎中,幼時便曾有過心痛症狀,隨年齡漸長,症狀本已平息多年,可是如此?”見李弘澤頷首稱是,徐神醫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思忖一番說道,“痊愈已久之症,一般不易再次複發,殿下此番又是從何時開始發病?”
“確實是有好多年沒有疼過了,此次複發……應是大半年前吧。”李弘澤答著徐神醫的問題,手上捋著茶杯蓋子,聲線略低,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半年前?那便是……”
“便是從母妃過世之後。”李弘澤淡淡說道。
徐神醫怔了怔:“……人死不能複生,還請殿下節哀順變,多多保重身體才是。”
說著,徐神醫便從醫箱中取出腕枕,恭敬上前為李弘澤把脈。
半柱香的工夫,徐神醫收起腕枕,退回座位,開口說道:“從脈象來看,殿下經絡阻滯,氣血鬱結,想來確是憂思過度,故而引發舊疾。此病去而複還,想要再去,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功。殿下還需平靜心情,仔細調養,輔以藥石針砭,假以時日,方可有所好轉。”
李弘澤點點頭:“如何治療,但聽徐神醫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