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睡前,蔣緬躺在床上,照例複盤今天的得與失。如果沒有虛度光陰,即為有所得——這一條已經滿足。再想過失。
過失。他默念這兩個字,鋪天蓋地的記憶還沒來得及湧上腦海,那種尷尬的感覺卻先一步侵襲而來,又很快消散了。其實這是一件小事,因為每天上班擠地鐵,免不了在擁擠的人潮中不小心踩到別人的腳。脾氣好的,道個歉就算了;脾氣不好的,還要罵罵咧咧地發泄幾句。
秦晚就屬於前者。如果是秦令儀,雖然不至於是後者,但也得多埋怨幾句。
想到秦晚,蔣緬就又聯想到與她有關的事物。比如,他在回來的地鐵上無聊翻看的論壇賬號。那時他隨手搜索那天秦晚說的唐朝四季係列,竟然真的搜到了,而且來源是加v的賬號“晚晴”,認證插畫師。
他沒有意識到,因為初次見麵時的遲到,他成了秦令儀那撥人裏最後一個知道秦晚工作情況的。將愛好培養成了職業,並且還小有所成,蔣緬不由得對她多了一分興趣。於是他從秦晚最早的動態開始看,不知不覺,漫長難捱的地鐵時間就這麼打發過去了。
最早的動態是在五年前,那時的風格與現在的迥然不同,這差異不僅僅是指畫技,還有文字上的。五年前的秦晚大概還隻是個籍籍無名的學生,發布的動態盡是大段的文字配圖片,認真細致地記下自己對書籍電影的感想,也有作畫時的心路曆程。在今天的蔣緬看來,這些文字或許稍顯矯情,但所包含的情感都是真摯的。他從前也有過類似的中二時期,並不以為恥,隻將其視為成長的必經之路,因此看到這裏,隻是了然地輕笑著,劃到下一頁。
文字也記錄著秦晚的成長。到了近兩年,動態已經變得很“官方”,不像是私人賬號。那些涉及個人生活的東西基本不複存在,大多數內容都是完整的畫作或者練筆半成品,配上簡短的文字說明,儼然一個插畫師的工作記錄。最新一條正是蔣緬那天在院子裏看到秦晚畫的美人圖,這次是完整版,濃墨重彩,描繪盛唐氣象。
這幅畫完成之後的觀感,比蔣緬想象中的還要好一點。他凝視著手機屏幕上的圖片,默默長按,點擊“保存圖片”,隨即放下了手機。
他繼續想第二個過失,關於秦令儀。
這段時間的教學,唯一的不足之處是結束得有點突然——他當初沒有和秦令儀約定教學截止時間。但其實在他的觀念裏,這根本不能稱之為“過失”,畢竟當時隻是出於對朋友的關懷,無償帶著秦令儀入門python。每個初學者的接受能力不同,誰也不知道她能花多久學懂,又能堅持多久……不過就目前來看,秦令儀算是聰明伶俐的,大概就像秦晚所說,她聰明歸聰明,卻沒有全力以赴去做什麼事,所以就顯得在專業領域無甚建樹。既然她現在對python有了些興趣,又已經入門,學會了自己排查bug、上程序員社區學習新知識,那麼他“授人以漁”的目的就達到了,今後也就不必再手把手地教了。他想著到了該結課的時候,下周日就要跟秦令儀商量商量。
然而,還沒等到他在下周日的課後跟秦令儀講這件事,秦令儀就先暫時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幾天後,小陶的一通電話把秦令儀從床上叫醒。秦令儀接聽之後剛說了一個“喂”,小陶在那頭就把自己的訴求洋洋灑灑地說了出來。
秦令儀冷笑說:“好啊,我說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呢,原來是看上我姐了。我告訴你,沒門兒!”
小陶在那頭說:“哎呀,學姐,你這話說得絕了點啊。我這次可不是為我自己的視頻做準備,而是學校交給我的任務,多麼光榮艱巨!而且學姐你又是我校熱心善良美麗的優秀畢業生,怎麼會拒絕我們的請求呢?”
“行了,別給我戴高帽了。你就算不這樣說,我也會幫你的。你們要幫忙,我哪次沒幫過?”秦令儀說,“但你要麻煩的是我姐啊,她有自己的事情,跟我們學校又八竿子打不著,我勸你別麻煩她了。我後麵再和你們一起想想辦法,換個形式,總歸能交出好作品來的。”
說是不麻煩秦晚,但秦令儀還是想要爭取一下,於是她打完電話就出了房門,走進客廳,拉開椅子坐在吃早餐的秦晚對麵。
“令儀,起床了?”秦晚看向她的臉,“今天早上吃包子。你……你先去洗臉刷牙吧。”
“等會兒去。”秦令儀揉了揉眼睛,說,“晚晚姐,小陶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學校九月份要迎新,校團委老師們讓他們做一個迎新視頻,還得配校歌。一共兩首校歌,第二首《青春之歌》他們要求形式新穎,符合當代青年的審美。小陶想做成手書mad,請你畫相應的設計稿。”
秦晚沉默片刻,問:“那你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