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囹殿到相思殿的距離不算近,龍訣一路上都在想青珩的話,越想越生氣。之前出獄時在相思殿磨蹭半個月不敢去見他就是害怕這樣的局麵,現在驗證了,倒是鬆了口氣似的。
他不是他,黃粱一夢而已。
也許,他是該隨陳叔叔而去,朝雲洞裏供奉一個牌位,每天說說話,就當是與君日日會。
龍訣這麼想著,心卻一點點沉下去,腳步越來越慢,到後來竟像是力竭似的走不動了。
懸停在半空龍訣瞭望這廣袤天界,他生活了五百年的地方,照理說他該有依戀的,兩百年前或許他真的舍不得,隻是現在,世事滄桑莫辨,他需要舍得。
定了定神,龍訣繼續向相思殿走去,天色已晚,暮色四合,霞光萬頃。
百年不在,回去的一路上盡是些新鮮麵孔,看來這這些年天界招收了不少新的修仙道人,有花甲老者,也有機敏童子。修仙這條路既看天賦也看機遇,靈根殘缺仙竅不通,就算窮盡一生也無法得道成仙,雖然天分但如果沒有先輩指點也是求仙無門。
天界眾仙之子雖有好運生下來就有神籍,但若是能力平平道心不通,盡不了神子的職責也會被撤了神職淪為一普通散仙。
龍訣想到自己,在旁人看來,他的運氣太好了,大難不死,靈珠庇佑,又有月老垂青,一路扶搖直上成為無情道主事,如何不能惹人羨慕。
隻是,這卻並不是他所求。
別人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竟然成了他的牢籠,當真諷刺。
正冷著臉自嘲,一道清清爽爽的參拜聲打破了龍訣的深思。
“見過主事。”是雲心。
相思殿距這裏有些距離,雲心怎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在這裏?”龍訣問道。
雲心乖巧答道:“千秋載雪閣的虛昀師姐生產,我與她是舊識,因此過來看看。”
龍訣點點頭,他久不問事,這些都不太清楚:“怎麼樣?”
“母女平安。”雲心等了一會兒,像是在揣度該不該繼續問,“我剛剛看主事停在半空,是不是天獄的刑罰……主事可有恙?”
聽到這,龍訣挑眼看了雲心一眼。
這一眼倒把雲心嚇著了:“雲心多嘴了。”
“沒有,”龍訣笑著摸了摸雲心的小發髻,這小姑娘是跟著紀璃修行的,跟師姐一樣愛操心。
“我沒事,就是到處轉轉,太久沒回來,多熟悉熟悉。”
雲心有些愣愣的,點了點頭:“那雲心先告退了。”
說罷一路小碎步匆匆跑開了。
龍訣望著她的背影,心裏百感交集,真要離開,師父、師姐會怎麼想?
養育之恩重如山,今生可還有回報的機會?
回到相思殿夜已深了,想到明天要對師父說離開的事情,龍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第二天去找月老時,月老還在忙,有情道的主事紅姑正在彙報近期事務,紀璃也把無情道的相關文書呈了上去。
月老檢查時紀璃邊在紙上指點著什麼邊回答,哪怕聽不清在說什麼,但觀其神貌也知是有理有據成竹在胸,龍訣越發覺得,師姐比自己更合適這個位置。
不多時,兩道的彙報皆已結束,月老著了人宣他進去,紀璃師姐隨著紅姑一起出來,衝他恬淡一笑。
堂上端坐的月老須發皆白,兩道長眉掛在臉側,麵容慈善和藹。
這是養大他的師父,他現在卻要說離開。
“難得見你來找我,”月老樂嗬嗬笑著,“不在樹上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