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於那些想去又去不了的地方,總會不厭其煩地用上所有美好的詞語去形容,比如繁華恢弘的帝都、奇幻迷人的海底、溫柔多情的江南、粗獷蠻荒的漠北、靈秀峻美的名山、奔騰咆哮的江河,又或者,是誌異傳說中描繪的綽約仙子、道人仙客居住的天宮神殿。
都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倒不真的是天上和人間的時間不一樣,而是神仙比人活的長罷了,幾百年過去神仙還是那個樣子,人間早已大變樣了。
龍訣在天獄裏關了幾百年,出來後天宮還是原來的樣子,似乎沒什麼變化,天門入口天兵天將迎來送往麵容依舊嚴肅,各座神宮殿宇門徒眾多還是那麼熱鬧,小弟子長成大師兄又要繼續教導新的小弟子,生生不息,連續不斷。而相思殿,他雖不在,但事情不會等他,待定奪的姻緣、該斬斷的情絲、該接續的緣分會有其他人裁決,這是神者的職責。
古往今來多少人想修仙成道在這天宮占有一席之地,花費的精力何其多,犧牲的代價何其重,偏偏有些人,或許是神位得來太容易就不怎麼珍惜。在人人都欲往天上來的當口,龍訣硬要反著來,想方設法要下凡,可惜呆的時間還不足獄裏的零頭,因小失大,不能說不盲目。
然一切業已結束,現在的龍訣,還是那個月老的親授弟子,相思殿無情道主事,頂頂的年少英才,真真的天宮神仙。
雖然其他神仙未必待見他。
也怨不得他躲在這後院桃林裏消磨時間。
熙南神宮有喜事,宮主的千金成婚,師姐囑咐他無論如何也得去。
“你可是無情道的主事,其餘道門都有派使者去,你若不去可就說不過去了,別指望我,這是你的職責我可不替你去。”紀璃望著樹上的人,催他下來,“再說你好不容易回來了,這天宮各處變化也不少,見見新來的神朋仙友,多走動走動,來日各宮事務往來你也好處理。”
“知道了。”龍訣聲如蚊蚋。
“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回來都大半個月了,要不就悶在屋子裏要不就睡在樹上,能不能有點主事的樣子?還有,你什麼時候喜歡睡樹上了,從前怎麼沒見過。”
紀璃恨鐵不成鋼,數落著這病貓一樣的人。
“去了趟人間,怎麼就這樣了,你還我以前那個可愛倔強的師弟來。”
龍訣被紀璃逗笑了:“這不在這嗎?”
“哪一樣了!?”紀璃憤憤道,“以前的龍訣勇敢無畏沉穩堅毅,什麼都敢挑戰什麼都願意嚐試,是相思殿的最年輕的主事,是一眾仙童的翹楚人才,現在的龍訣還有以前的半分影子嗎?你膽大闖禍入獄我不奇怪,可你現在這樣我想不通,問你你也不說,我知道你在凡間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可現在那些已經過去了,我們無情道的人最擅長斷情絕念,明知是傷,為何還要銘記不忘。”
紀璃的話真實又尖刻,一刀刀直往人心上紮。
她不是會委婉的人,直來直去,果斷決絕,這樣的人,才能在斬斷情緣時秉直公正不容私情。
“師姐……”
龍訣人在樹上算是居高臨下,但是瞧向紀璃時卻沒有上位者的氣魄來,倒像是被夫子訓斥的小書童,跟當年如出一轍。
“我稍後就去,你別著急。”
“我急的是這個嗎?”紀璃輕歎,“於公,你是無情道的主事,你這樣放任自己讓其他道派怎麼看,讓師父怎麼辦?於私,我的小師弟在人間受了委屈,我這個做師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幫不上,我哪是氣你,我是心疼。”
紀璃看著麵前沉默不語的師弟,知道多說無益:“你準備好就出發吧,雲心已經在門口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