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周張氏在房中給周崢量體長,好再去修改一遍承爵禮要穿的禮服。
周尋雁用手撐著下巴在一邊看著,她坐在高凳上晃著腿,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前後起伏,像是蕩起的浪。
周張氏放下手中銅尺,說道:“崢哥兒的臂長和袖長有些出入,我讓翠芬再去改一改。”
周崢展了展雙臂,他臂長肩寬,雖才一十有三,卻比同齡男兒郎要高大得多。
一名穿著淺綠色衣裙的丫鬟邁著碎步過來,彎腰立在門口道:“大娘子,郎君,女郎,時候不早了,可以移步前廳用晚膳了。”
周崢把周尋雁抱下高凳,和周張氏一起一人拉她一邊手,三人往外走去。
“郎君、女郎和大娘子感情真好,如果……如果郎主還在就好了。”那丫鬟看著漸行漸遠的母子三人,歎息道。
“母親吃肉。”周尋雁給周張氏夾了一筷子肉,麵上是乖巧的笑。
周張氏回她一笑,細嚼慢咽地吃了那塊肉,見她還是隻吃菜,不由得擔慮道:“玉奴,你是真的不想吃肉嗎?”
周尋雁咽下嘴裏的飯菜,輕點頭道:“真的不想吃,反而特別想吃菜,母親,我一頓要吃兩碗米飯,不會瘦的。”
“你年紀尚小,吃些肉菩薩不會怪罪的。”說罷,周張氏作勢要夾肉給她吃。這幾個月玉奴消瘦許多,麵上的福氣肉也減了不少,她這個做母親的看著就心疼。
“大娘子!大娘子!”王管家從外連滾帶爬地跑進來,他滿頭都是汗,看上去十分狼狽。
幾人看向他,周張氏問:“有何事?”
王管家一停住步子,腿便軟得撲通跪倒,嚇了幾人一跳。
王管家一邊拭汗,一邊喘著氣,嗓子卻拚命使力地喊道:“大娘子,郎主他,郎主他回來了!”
“啪嗒——”周張氏手中的象牙白筷落到地上,呆愣一時,她轉身問兒女:“他說什麼?”
周崢過來摟住母親的臂膀,語氣激動道:“母親,他說阿耶回來了!”
“大郎回來了?”周張氏站立起身,眼中含淚,便匆忙跑了出去。嫁入周家的十幾年中,她從未像今日這般失態過。
周崢想追上母親,被周尋雁一把拉住。“阿哥,我們慢些過去,給二親獨處的時間。”她笑起來含氣負靈,唇邊那兩個梨渦隱隱若現,看上去古靈精怪。
周崢用食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寵溺道:“你這個小機靈鬼。”
周揚正往前廳這邊走,他腿傷耽擱了治療,現下還未痊愈,走得格外緩慢。視線中突然出現一抹朱紅,他的發妻像個莽撞少女一樣向他跑來,一如很多年前,他們年少時她雀躍如燕的身影。
“周郎!”周張氏流著淚喚他,一下子撞他滿懷。周揚咬牙撐住身體,雙臂摟緊發妻,她許久不這麼喚他。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以為你真的……我又不能在崢哥兒雁姐兒麵前過於流淚悲戚,怕他們見了難過……我我……”周張氏低泣道,像是受盡委屈的新婚小媳婦。
周揚心中一片柔軟,愛憐地吻了吻發妻的額角,“我知道錯了,不會再有下次。”
周崢和周尋雁遠遠看著緊擁的父母,相視一笑。
第二日早朝,眾人看到手執笏板站立在前的周揚都大吃一驚,以為是見到了鬼魂。等到周揚同公孫令將海鹽鹽稅虧損案稟明,明帝嘉獎,這才反應過來周揚是真的沒死。
明帝沉聲道:“既然周愛卿已回,過兩日的封爵禮照舊進行,周家值得一個侯位。”
周揚俯身跪下:“謝陛下隆恩。”
滿朝文武麵麵相覷,現下這南晉朝堂,可謂是三足鼎立,日後的局勢又會如何變化?
周揚和趙中丞從殿中並肩而出,公孫令在後叫住他。公孫令拱手道:“祝賀周大人承侯。”
周揚回道:“如果沒有公孫大人相助,一切都是虛妄。”
簡短交談一二,三人便分道揚鑣。周揚回到馬車,不禁皺眉沉思。公孫令的討好過於明顯,難道周家有他所圖?
周揚回到家中,尋來王管家,吩咐道:“你且出去暗中在街頭巷尾尋幾個乞討的孩童回來,莫要強來,隻需問他願不願意來府裏做活。切記不要聲張。”
“是,郎主。”王管家心中存著疑惑,應下後退了下去。
周崢適時來找他,周揚便跟他說了一些查案時發生的事。
“崢哥兒,你已習文通事,為父也不再把當兒童看待。現如今兒周家承侯,局勢變化,各大世家覬覦,我們不能不防。為父想要培養一批死士,暗衛,好保護周家。”
周崢點頭,又緩緩道出:“父親思慮深遠,不過,兒子這裏也有培養人選。”
周揚驚詫地看著兒子,“何人?”
周崢把那日遇到孔承刀的前因後果用簡短言語說出,但他並未說是周尋雁促成,隻按照幼妹說的,是他自己把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