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山裏的氣溫更低,冰寒刺骨。
山風在林間穿梭來去,席卷著滿地黃葉迎麵吹來,冰冷的風從長度隻到小腿肚的褲管鑽了進來,單薄的衣物抵擋不住涼意,鼻腔被一激,癱坐在枯枝敗葉上的陳晚月接連不斷地打了幾個噴嚏。
打完噴嚏,她縮了縮脖子,埋下頭看著自己從破布鞋前端露出的腳趾頭,隻覺得透心的冰涼。
即便現在已經完全消化了原主的所有記憶,此刻,她依然無法相信自己在遭遇車禍之後竟然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七十年代的窮山溝來,而且變成了個十二歲的小女孩。
可是,全身破舊單薄的衣服和餓得咕咕隻叫的肚子都在提醒著她——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她取代了這個身世可憐的小姑娘成了另一個陳晚月。
原主與她同名,半個月前她媽媽才生了個小弟弟,還沒出月子,可家裏一貧如洗,那些能吃的東西早就被她那個好吃懶做的爹給吃了個一幹二淨。媽媽餓得出不了奶,弟弟喝了點能照出人影來的米湯,張著小嘴整日整夜地哭,而她那爹啥也不管,昨天一天人影不見,估計又到哪裏通宵打馬吊牌去了。今天天還沒亮,懂事的原主就背著個竹簍子進了深山。
這年頭不讓私自種菜種糧,可村裏集體種的糧食又不夠吃,好些的人家可以喝點米湯,吃點地瓜米,差些的人家餓得實在受不了,隻好到野外尋找些野菜野果子充饑果腹。人多粥少,又到了冬天,靠近村邊的野菜早就被人薅了個幹淨,甚至有人啃起了樹皮,吃起了觀音土。
而原主一個小姑娘若是要討一口吃的,就必須翻山越嶺,到人跡罕至的深山去碰運氣。
今天小姑娘翻了兩座山,才挖到了一些野山菌,摘了一把野果子,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棵果實累累的野柿子樹,卻在爬到樹上摘野柿子時因為又餓又累,眼前一黑摔了下來,等她醒過來之時,不知怎的就變成了自己。
陳晚月深深歎了口氣,本想著自己遭遇車禍已經是悲催至極了,沒想到這小姑娘比自己更慘。
可憐的小姑娘,我一定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照顧好你的媽媽和弟弟妹妹的!至於你那個二賴子爹,去他的吧!
陳晚月吸了口氣,齜牙咧嘴地撐地爬了起來。剛才從樹上摔下來那一下不輕,再加上原主昨天被她爹打過,她查看過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瘀傷,疼得厲害。
但不管如何,今天這野柿子還是必須摘!摘了野柿子她可以到村支書家裏換一點大米,否則原主的小弟弟不一定熬得下去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勒了勒因肚子空癟而下滑的褲腰帶,將地上的枯葉子扒拉成厚厚一堆,又從旁邊折了一根長長的幹樹枝,忍著餓跳起來打下來兩個稍低一些的柿子,撿起來在身上擦了擦就啃了起來。
野柿子還有些麻嘴,但味道不錯,何況現在不吃就沒有體力上樹摘柿子了,陳晚月顧不上嫌棄,三口兩口地將兩個大柿子下了肚,然後順著樹幹爬了上去。
她前世自小學習防身術,身手敏捷,而原主也是從小在野外摸爬滾打,爬樹是家常便飯,兩項加持,她很快就靈活地爬到了樹上,摘了柿子朝著地上的葉子堆中扔,柿子有了葉子的緩衝,不容易破裂,好的品相到時候可以多換一把大米。
村支書孝順,他娘最愛吃柿子,可村裏的柿子在早幾年的運動中早都被砍光了。他家境在村裏數一數二,於是就放出話來:村裏人如果得了野柿子可以拿去跟他家換些口糧,比如地瓜米,米糠,甚至可以換大米!
陳晚月看著那掛在枝葉間一顆顆紅燦燦,黃澄澄如小燈籠般的柿子想,可惜這一次帶來的竹簍子不夠大,裝不了太多。
又轉念一想,這裏離村裏實在是太遠了,原主才十二歲,背太重也吃不消,反正明天還可以來,後天還可以來……
一念未消,忽然遠處傳來枯枝折斷的聲音和沙沙的腳步聲。
陳晚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這裏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而且她身單力薄,不管來的是人還是野獸,都夠她喝一壺的。
她戰戰兢兢地屏住呼吸,再也不敢繼續摘柿子,快速將自己藏身在枝葉濃密的樹幹上,心驚肉跳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祈禱著不要被對方發現。
腳步聲越來越近,又戛然而止,一個高高的身影如剪影一般出現在陳晚月的視野中,停在了十多米之外的一棵樹下,與她視線遙遙相對。
陳晚月看得清楚,那是一個少年,穿著老式打著補丁的黑色褂子和黑布褲子,雖然個子高挑,臉色沉肅,但眉眼還帶著稚氣,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