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木楔子(1 / 3)

橡樹說:我責怪那劈我的斧子,然而更責怪產生於我自身的木楔子。

……

晚八點半,天邊最後一絲餘光已經隱匿到地平線下。

然而月朗星稀的好夜色並未如期而至,伴著濃濃的夜色,幾團墨色深重的積雨雲朝雲盤市萬順區緩緩壓進。

王景平站在單元門樓下,呆呆地望著風雨欲來的天空,直到樓道的聲控燈熄滅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推了推眼鏡後,王景平將公文包夾在□□,從中翻出一件襯衣,套在了上身的白色t恤外,隨即由上至下將襯衣的扣子,一顆顆扣好。

穿好襯衣,王景平整了整衣角,習慣性抖了抖公文包外肉眼難以察覺的灰塵,朝單元門內走去。

樓層的燈逐次亮起,王景平停在二樓左手邊的防盜門前,昏黃的燈光打在他單薄且略微有些佝僂的後背,樓道的風吹過,遠遠看著,他的身影好似一隻巨型破塑料袋,顫巍巍飄搖著。

他站在門口,未像尋常歸家之人那樣掏出鑰匙、或者按響門鈴。他隻那樣站著,也就兩三秒時間,防盜門便從裏拉開了。

母親王琴轉動輪椅,往後退開,停在客廳中間。王景平在母親的注視下,將公文包端端正正掛到門口的掛架上,隨即又脫下皮鞋整整齊齊擺放到鞋櫃下方。

他轉過身時,母親朝他招了招手。王景平楞了一下,隨即走了過去。

王琴將王景平一側豎立的襯衣領子折了下去,又用手指沿著折疊線將領子壓得筆直,她始終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連出口責備都稱得上溫言細語。

“當老師的人要注重儀表,尤其你們那是所私立學校,哪個學生的家庭不是有錢有勢有背景。這些人就喜歡以貌取人,給你買了這麼貴的襯衣,你也不好好穿整齊,你這樣要怎麼在學生和家長那贏得尊重啊。”

王琴的話雖然不疾不徐,但王景平卻絲毫沒有插嘴的機會,他同往常一樣默默聽著。

也不知是否因為夏日裏還係著風紀扣的緣故,他忽然生出窒息感。

王琴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放到雙腿上,滿意地看向他。

但片刻後她笑容凝固,忽地又伸出手去,冷不丁將王景平的臉頰轉向一側,蹙眉道:“臉怎麼受傷了?”

王景平遲疑道:“幾個學生打架,不小心被誤傷,沒事。”

王琴歎了口氣,小聲念叨著:“誤傷啊,那也沒辦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給錢進學校的調皮差生,個個都有背景,我們這種家庭也惹不起。硬碰硬,搞不好把工作弄沒了。”

母親睡覺後,王景平進屋仔仔細細洗了個澡。

他換上一身寬鬆休閑的衣褲,吹頭發,刮胡子,拿上社保卡和手機,朝大門口走去。

途徑餐廳時,母親王琴的聲音陡然從門內傳來,那緊閉的臥室房門上好似長了一雙眼睛:“這麼晚要上哪兒去?”

王景平停下腳步,答道:“雲南白藥沒有了,我去藥店買。”

房間裏安靜了一陣,王琴又道:“把桌上的雞湯喝了再出去。”

這語氣不容置喙。

王景平條件反射地伸手揭開餐桌上的罩子,雞湯上覆蓋著厚厚一層油,母親堅持認為營養全在這層油裏。

他皺了皺眉,並未像往常那樣屏息喝完母親精心熬製的“愛心雞湯”。而是將碗端在手裏,片刻後又放到桌上,碗底磕在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王景平朝著母親的臥室,嘴角帶著點笑意:“喝完了。”

大門拉開又迅速關閉,他一步三梯頭也不回,跑出昏暗如牢籠的樓道。

……

翌日早晨,萬順區刑警大隊第一中隊辦公室。

慈斌從現場趕回刑警隊時,中隊全體隊員已悉數到達會議,但一個個皆是滿麵疲色的模樣。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剛結束十多日的連軸轉,任誰也受不了在假期開始的第一天,又被叫回去工作。

慈斌剛把後勤準備好的案情資料發下去,屋外走廊上便傳來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而近。

“曹隊。”

“曹隊好。”

“曹隊早。”

曹衛衛把泡著濃茶的亮粉色保溫杯哐當一聲放到會議桌上:“好什麼好,這都是今年轄區內的第幾起命案了!案件簡報我還沒看到,網上都傳遍了,市局領導把頭都給我罵裂了,我好不了了!”

曹衛衛剛滿五十,短發清爽利落,外形相較實際年齡更年輕一點。她嗓門洪亮,但說話卻是慢條斯理狀,一雙柳葉長濃眉下雙目清明有神。朝屋內掃視一圈後,曹衛衛眉間的川字紋變得愈加深刻起來。

她拍拍桌麵:“都打起精神來,你們隊長還在醫院躺著,可不能在工作上給他丟人。”

一中隊隊長常越因公負傷,已經離隊兩月有餘,這期間由刑警大隊一隊隊長曹衛衛直接指揮部署工作。

聽了曹衛衛的話,會議室內的警員都坐直了身子,將先前疲乏萎靡的神色漸漸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