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的崖壁之上,鍾離陌戴著麵紗身體緊緊貼著崖壁讓自己盡量保持重心。
她在采一種隻在懸崖峭壁生長的藥材“紫月蘭”世間的醫家視它為藥中之王有市無價。
它的花梗呈現是紫色,而花瓣又是淡淡的憂傷藍色,又隻能在月光之下成長,所以取名為紫月蘭。
她激動得快掉下眼淚了,因為在她的努力攀爬之下終於爬到了對紫月蘭觸手可及的位置。
鍾離陌把紫月藍采到手,“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為了你我吃了多少苦。”
接著她把藥揣進隨身的挎包裏,然後晃動繩子。
繩子的另一端是綁在樹上,晃動是示意崖上的人可以把她拉上去了,守在崖邊是是一對姓吳爺孫。
爺孫兩人看見繩子動了便一同用力緩慢的拉起繩子,因為體重很輕不到八十斤,所以很快就到了崖頂。
鍾離陌癱坐在地,剛剛的注意力全在紫月藍上,安全之後才開始後怕,自己竟然在這百丈懸崖上爬了一遭。
小吳用袖口擦拭掉額頭上的汗,“鍾姐姐,你膽子可真大。”
鍾離陌拍了拍自己的腿,“不瞞你說,我腿都軟了。”
短暫休息之後,吳大爺收起了繩子準備離開這裏,因為山路不好走所以必須在天黑之前下去,否則很可能會有危險。
三人來到河邊準備洗漱一下,順便抓條魚回去燉湯喝。
鍾離陌拿出了隨身帶著的手帕放在水裏浸濕,準備擦拭一下她臉上的塵土,她在擰幹的同時無意間瞥向不遠處的河灘。
好像看見有一個人躺在那,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就繼續擰幹手帕,她不放心又看了一眼。
這回看得真真的確實是一個人,鍾離陌叫上吳大爺趕緊跑了過去查看。
等靠近的時候發現是一個男子,他下半身泡在水裏,上半身趴在河灘之上,好像是從河對岸過來的。
吳大爺把人拖到樹下,如果人死了就得趕緊挖個坑把人埋了。
鍾離陌是個醫者,雖然眼前這個人手是冰涼的,她把雙指放在了男子脖子處的大動脈上,還有溫度人是活的。
她趕緊從挎包裏取出一個小藥瓶,然後為他服下一粒藥丸…
等男子醒後看見了鍾離陌正在給他號脈,“看來我是真死了,居然有個仙女在麵前。”
說完他又昏了過去,鍾離陌反應過來趕緊戴上麵紗,從脈象來看可以斷定男子是個習武之人。
但是習武之人又怎麼會長得這麼白淨又貌似潘安呢,不應該長得五大三粗嗎?
鍾離陌確定他得上風寒以後就起身出去煎藥去了,男子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正好看見她把門關上的樣子。
見屋裏沒人便坐起來開始運功,不一會他的額頭上冒出了許多的冷汗,這些都是他逼出體內的寒氣凝成的汗珠。
到了晚上鍾離陌端著一碗藥從外麵進來,這是用於治風寒之症的驅寒散,隻要是藥鋪就都有這方子。
鍾離陌端著藥坐到床邊,見男子一直躺著以為一直沒有醒來過,這沒醒怎麼喝藥呢?
她起身把藥端到案桌上放著準備出去時,身後傳來了男子的聲音,“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鍾離陌轉過身,“救你的可不止我一個人,還有外麵的一對爺孫呢。”
林飛羽穿上鞋子問道,“這是哪裏?”
鍾離陌指著巫山,“巫山腳下的小山村。”
他走到了屋子的門口,一座大山放入了眼簾之中,這離京城還有很遠。
男子其實就是名聞天下的秦王林飛羽,當今聖上的二皇子,也是十萬飛羽軍的統帥。
半年之前他還率領飛羽軍和北月鐵騎兵鋒相交,進行著十分慘烈的九安山保衛戰。
敵軍的兵力是飛羽軍的數倍,二十五萬打十萬,為什麼在兵力的劣勢下他還不肯撤退呢?
九安山是堯溪的第一道要塞,九安山之後至少有五城之地是一馬平川,要是失守了敵軍將一路北下,一路上將再無軍隊可抵抗。
左衛營統領從一線拚殺回到帳內,“左衛營被圍請派兵支援,讓驍騎營備戰吧!”
林飛羽站在沙盤之前臉色沉重,“告訴他們沒有援兵。”
統領沒有遲疑領命回去死戰,沒有援兵那等待左衛營隻有全軍覆的命運,這對林飛羽和整個飛羽軍來說,簡直是自斷一臂。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援兵到來之前隻能用將士的性命來換取時間。
原本不用打得如此辛苦,但半年之前他們意外發現軍糧之中竟然有一半是沙土,有人陽暗中掉換了軍糧。
這對於飛羽軍來說是滅頂之災,沒有軍糧就意味著他們將無法和敵軍長久對峙,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和他們正麵交鋒。
少一個人就多一口糧,兩萬多人至少可以省下兩千多石糧就可以多撐幾天,這是林飛羽的下下之計,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這麼做。
左衛營的兩萬多將士也是無畏生死,從白天戰至黑夜,再戰至全軍覆沒,無一人活著。
此刻的北月大營也接到戰報,勝了,但也是慘勝,就連他們領兵的副帥也已經戰死。
顏樂以為餓了這麼多天會不戰而降,可是飛羽軍護國的決心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此刻的林飛羽肩扛著巨大的壓力,他的內心在想是戰是退,戰的話很可能是十萬人全部戰死,退的話能保全住飛羽軍,但是無顏麵對堯溪的千萬百姓。
左衛營全完了,林飛羽讓長矛兵備戰身驍騎營一匹馬也不要動。
數月的激戰後,雙方迎來了短暫的停戰期,飛羽軍的糧食已經見底了,將士也傷亡過半。
連續的交戰,讓所有人的身體和精力都達到了極限,飛羽軍的拚死搏殺讓九安山寸土未失。
林飛羽遊走在傷兵之間,受傷的要麼就是缺胳膊少腿,要麼就是頭纏著繃帶,而身體健全的則是抱著戰友的屍體哭訴之後為其收屍。
他們挖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將屍體一具一具搬下去然後填土掩埋,活著的為死了的收屍是他們之前約定好的。
身為主帥的林飛羽看見這一幕內心是多麼的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倒下去之前,讓九安山不落入敵軍的手裏…
林飛羽和鍾離陌走到了院子裏,見到了吳姓的爺孫倆,並且一一拜謝他們。
吳大爺讓他趕緊休息去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也是為自己積德。
小吳端著著饅頭出來,這是今天大家的晚餐。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都是一些粗茶淡飯吳大爺讓林飛羽二人別嫌棄。
在九安山的時候都開始煮樹葉樹皮充饑,哪還會嫌棄這白麵饅頭,他兩口就吃掉了一個。
這一路林飛羽一邊和刺客糾纏一邊養傷,已經很久沒正兒八經的吃過東西了。
鍾離陌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就把自己饅頭分給了他,自己留一半小的。
半夜林飛羽睡不著所以打算到院裏看看星星,沒睡的可不止他一個人,鍾離陌也在院裏。
兩個人坐下來尷尬了一小會,最終還是鍾離陌先開口說話的,“公子,你為什麼半個身子會泡在冰冷的河裏?”
林飛羽半真半假的回道,“逃命,被土匪追。”
口中的土匪其實是一群刺客,從知道他沒死便一路追著他,殺了一撥又一撥和殺不盡似的。
鍾離陌並不相信他的話,但是又感覺得到不是壞人,所以也就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能從土匪手裏逃生,那你也真是不簡單呢。”鍾離陌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
月亮潔白如玉,滿天星辰,微風吹過帶來了一絲涼爽。
聊了一會才發現,兩個人竟然都是來自京城帝都,這著實讓人有一些意外,兩人相互留了名字,說不定回去後還可以再見麵呢。
然後林飛羽拿出半塊玉佩還給鍾離陌,這是剛剛過來的時候在屋裏撿到的,上麵的紋飾是一條魚,看樣子是雙魚玉佩。
鍾離陌摸了一下自己掛玉佩的地方果然不見了,可是他怎麼知道玉佩是自己的?
看這玉佩就知道是用天然的一整塊白玉雕刻的,普通人家不可能會有,而且上麵還有淡淡的藥草味道。
這個院子裏除了在她身上聞過之外,在他們爺孫身上還真沒聞見。
這玉佩雖然隻有一半,但是對鍾離陌而言十分重要,是她母親白氏臨死前留給她的遺物。
她從小和白氏相依為命,父親到現在也沒有見過,隻是聽過她母親提過一嘴,是在在京城裏做官的人。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白氏抱著出生兩個月的鍾離陌離開了,到死也沒告訴她的親生父親是誰。
對於父親的模樣她是一點記憶也沒有,鍾離陌想知道父親是誰,可茫茫人海上哪裏去找,隻有這半塊玉佩是唯一的線索。
白氏死後,鍾離陌被京城的第一醫館濟風堂館主元爍收為徒弟,別看她年紀輕輕,但醫術已經十分精湛了。
對於她的過往林飛羽聽後確實覺得可憐,可他本人是不擅於表達悶油瓶,不知道怎麼說些安慰的話…
第二天早上,林飛羽一臉惆悵的站在河邊,因為他聽見了九安山的戰事塵埃落定了。
飛羽軍隻剩下兩千多人可以說幾乎全軍覆沒,他無助的蹲在地上紅著眼眶。
一支部隊隻要有一人尚存,那精神和信仰就在,全軍覆沒隻能在堯溪的史書上不濃不淡的記下一筆。
那些在京城裏享福的官員有多少人是見過戰爭的殘酷,而九安山保衛戰更遠遠的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飛羽軍在國家危機的時候沒有後退半步,而是秉存共同的信念死戰到了最後一刻,讓百姓不用受奴役之苦。
九安山保衛戰中犧牲的飛羽軍將士,哪個又不是鐵骨錚錚的堯溪好兒郎。
與此同時京城收到了李由派人加急送來戰報,皇上讓他的太監總管李月當著百官的麵念出來。
當眾人聽見最驍勇善戰的飛羽軍從十萬打剩不到三千人的時候,有人為之流下淚水,也有人暗自偷笑。
接著李月突然哽咽了,因為後麵報的是,秦王和敵軍主帥一同墜落懸崖生死不明,恐無生還之希望。
皇上一把奪過李月手裏的戰報,他反複看著最後一句,他不敢相信更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