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關門的時候(1 / 3)

要想了解仙子們,那可真是難上加難,唯一有把握的是,哪裏有孩子,哪裏就有仙子。很久以前,孩子們是被禁止上公園的,那時候,公園裏一個仙子也沒有。後來準許孩子去公園了,就在當天晚上,仙子們就成群結隊擁進了公園。他們禁不住要跟隨孩子們進去。可是你卻很少見到他們。一部分是因為,他們在白天呆在欄杆後麵,你是不被允許去那邊的,一部分是因為,他們狡猾得很。不過,公園淨園以後,他們就半點也不狡猾了。而在淨園之前,好家夥!

當你還是隻鳥的時候,你最熟悉仙子,在嬰孩期,你記得好些關於仙子的事。可惜,你沒法把它們寫下來,因為漸漸地你就忘記了。我聽說,有些孩子楞說他們從沒見過一個仙子。當他們在肯辛頓公園說這話時,很可能他們兩眼正直呆呆地瞪著一個仙子哩。他們之所以上當受騙,是因為那仙子喬裝成別的什麼東西。這是仙子的一大詭計。他們通常裝作是花。仙子的宮殿坐落在仙子盆地,那兒的花多著哩。沿嬰孩徑的兩側花也很多,在那兒一朵花是最不惹眼的東西。他們的衣著也跟花兒一樣,並且隨著季節更換。在百合開花的季節,他們穿白衣,藍鈴花開花時就穿藍衣,諸如此類。他們最喜歡報春花和風信子開花的季節,因為他們偏愛絢麗的顏色。至於鬱金香嘛(除了白色的,那是仙子的蠟燭),他們嫌它太豔,所以有時會推遲穿得像鬱金香。所以,在鬱金香開花的那幾周的開頭,最容易捉到他們,原因就在這裏。

在他們認為你不在張望時,他們會活潑地蹦來蹦去;要是你張望,他們怕來不及躲藏,就站定不動,裝作是花。等你走了過去,沒有發現他們是仙子,他們就飛奔回家,向母親敘說他們經曆了那樣一場虛驚。那個仙子盆地,你該記得,是覆滿了地麵常春藤的(他們用這來熬製蓖麻油),裏麵到處是花。那多半真的是花,可也有些是仙子,你沒法分辨的。不過有一個好辦法,就是你一邊走一邊眼睛望著別處,然後猛地轉過臉來。還有一個好辦法,大衛和我有時就這麼做,那就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瞧。盯的時間一長,他們忍不住要眨眨眼睛,這時你就知道他們是仙子了。

沿嬰孩徑一帶也有許多的仙子。那是一處雅境,凡是仙子常去的地方都叫雅境。有一回,二十四個仙子經曆了一場特殊的險情。她們都是寄宿學校的女孩子,由女教師領著外出散步。她們全都穿著風信子衣衫。突然間,女教師用手指貼在唇上,於是他們全都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個空花壇上,佯裝是風信子。不幸的是,女教師聽到的是兩個園丁的聲音,他們來是因為要在那個空花壇裏栽上新花。他們推著一輛手推車,車裏滿載著花。當他們看到這個花壇裏已經長滿了花時,非常驚訝。一個說:“把這些風信子鏟掉太可惜了。”另一個說:“這是公爵的命令。”於是,他們把車上的花倒出來,掘出整個寄宿學校,把那些可憐的嚇壞了的小家夥排成五行裝進車裏。當然,不管是女教師還是女學生,誰也不敢泄露說出她們是仙子。於是她們就給推到老遠的一個存放花盆的棚子裏。夜晚,她們光著腳逃了回來。家長們為了這事鬧翻了天,而這所寄宿學校從此就垮掉啦。

說到仙子的住宅,要想找到它們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們和我們的房子正好相反。我們的房子,你在白天看得見,在夜裏看不見;而他們的房子,你能在夜間看見,因為它們有著夜的顏色。我從沒聽說過誰能在白天看到夜的顏色。這倒不是說,他們的房子是黑色的,因為夜也像白天一樣,自有它的色彩,而且還鮮明得多。他們的藍色、紅色、綠色和我們的一樣,不同的是他們的顏色背後能發光。王宮整個是用五顏六色的玻璃造成的,可說是所有皇家宅邸中最可愛的宮室。可是女王有時抱怨說,老百姓老是從外麵向裏窺望,偷看她在幹些什麼。仙子們都是些非常好奇的人,他們把臉緊緊地貼著玻璃,以致他們的鼻子多半是翹的。街道有幾英裏長,曲曲彎彎,兩邊有許多用鮮豔的絨線織成的小道。鳥兒們不時來偷這些絨線,帶回去築巢。後來,就在小道的另一端派了一名警察守衛。

仙子和我們之間的最大區別是,他們從來不做什麼有用的事。當第一個嬰孩第一次笑出聲時,他的笑碎裂成一百萬片,全都向四處蹦跳。仙子就是那麼來的。他們看起來忙得不可開交,好像沒有一刻兒空閑似的。可要是你問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壓根兒回答不上來。他們非常無知,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裝樣子。他們有一個郵遞員,可他除了在聖誕節帶上他的小盒子,從不上門。他們有漂亮的學校,卻什麼都不教。最小的孩子是首要人物,總是當選為女主人。當她點名叫號時,他們全都出去散步,可是再也不回來了。一個很值得注意的事是,在仙子家庭中,最小的孩子總是主要人物,一般總要成為王子或公主。孩子們記住了這一點,以為在人類家庭中也應如此。所以,當他們偶爾撞見母親在偷偷摸摸往搖籃上安裝新的褶邊時,心裏總是不自在。

你也許觀察到,你的小嬰孩妹妹要做許多你媽媽和保姆不讓她做的事,比如,該坐的時候她站著,該站的時候她坐著,該睡的時候她醒著,穿著最漂亮的衣裳在地上爬,等等。也許你認為她這是淘氣。可是你錯了。這隻是因為她在依照她所看到的仙子的舉動在學著做。一開始,她學著仙子的樣在做,大約要過兩年,她才按照人類的樣子去做。她那一陣陣大哭大鬧,瞧著怪嚇人的,一般人都以為是出牙期的表現,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那是她自然流露的憤怒,因為她是在說一種明明白白的話,而我們卻聽不懂。母親們和保姆們比其他人更早懂得她的意思,好比說,“咕奇”就是“馬上給我”的意思,“哇”就是“你為什麼戴這麼一頂滑稽的帽子”的意思。這是因為,她們和嬰孩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多少聽懂了一些仙子的話。

近來,大衛用手摁住太陽穴,使勁回想仙子的語言。他想起了不少仙子的詞句,以後我會講給你聽的,如果我沒有忘掉的話。那是在他還是一隻畫眉的時候聽到的。我提醒他,他想起的也許是鳥語,他說不是,因為這些詞句都是有關玩耍和冒險的,而鳥兒們除了築巢外,什麼都不談。他記得清清楚楚,鳥兒們老是從一處飛到另一處,就像太太們逛商店一樣,仔細觀察各色各樣的巢,說:“這個顏色不對我的口味,親愛的。”或者“要是把那個加上一副軟襯裏怎麼樣?”或者“這個經久耐用嗎?”或者“修整得太馬虎了!”諸如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