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梁仲煦喂紀姝瀾喝完了藥,又看著她再次沉沉睡去才離開了紀國公府。
第二日一早,便又下起了雪。眼看就要到歲除,鵝毛似的雪片落到裝點得一片火紅的梁府裏,頗有些畫龍點睛之意。
過節的氛圍到了,可是府裏的下人卻總覺得差那麼點意思。
左不過是今年梁將軍依然不回都中過年,梁府裏便又隻剩下梁夫人和梁公子兩位主子。今年隻能將就著這麼過了,但是明年歲除境況大抵會不一樣。
下人之間的耳報神一向十分靈通,自家少爺十七年來頭一次同女子傳出風言風語,前幾日不但與紀家大小姐同乘一馬,昨日還親自去紀府待了一整天,回來的時候都差點誤了宵禁。
旁人看在眼裏,郎情妾意,門當戶對。
今年府裏雖說同往年一般冷清,但以自家少爺的行事風格,明年歲除這梁府怕是會多一位少夫人,動作再快些,能添一位小主子那也不算稀奇。
雪下得又急又密,毫無停歇之意,廊下的積雪清掃不及,不消片刻便又積了薄薄得一層。
梁夫人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幾件嶄新的棉袍和一封家信用包袱裝好,到廊下喚了個小廝將東西送去給長街上將要啟程去南疆的馬隊。
下人領了主子的吩咐轉頭隱入了茫茫雪色之中,梁夫人正要轉身回屋,卻聽見廊下傳來一陣咯吱咯吱踏雪而來的腳步聲,她隔著雪簾,發現來人是德慶。
“給夫人請安。”
“你怎麼從外麵回來的?少爺呢?”
“少爺眼下就在閣中,方才紀府的人來了一趟,少爺命奴才出來瞧瞧。”
梁夫人心下生疑,可麵上卻不露痕跡,“鑒明那孩子有事?”
德慶微微一愣,小公爺怎會有事,能讓自家主子真正牽掛不已的,如今怕是隻有那位紀國公府的大小姐了,他尷尬一笑,回道:“小公爺無事,隻是循例來問問,夫人請安心。”
梁夫人不疑有他,“那便好。”
德慶如蒙大赦,躬身送走夫人,便迎著雪簾直往淩風閣而去。
鋪天蓋地的玉飛花肆無忌憚地落在大敞的明窗下,梁仲煦斜靠在臨窗的軟榻上,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中的九連環,更並未注意到靛藍色錦袍上已經落了雪。
德慶推門而入,他這才倏忽坐起,德慶知道主子要問什麼,一邊行禮一邊道:“紀國公府來的人說,他們家大小姐昨日睡下後並無什麼異狀,隻是今日下了雪,加上昨日一番折騰,紀姑娘便有些咳嗽低熱,想必是染了風寒。”
梁仲煦眉頭一皺,嗯了一聲,轉而問道:“之前吩咐下去置辦的園子可收拾妥當了?”
德慶俯首點頭應道:“快了,也就在這一兩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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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姝瀾病了幾天,一日三頓湯藥不落,如今稍稍一走動,胃裏便一陣惡寒,嘴裏還頻頻泛苦。偏偏母親不讓她吃太多蜜餞,說是會衝了藥效,到時候免不了要多喝幾副苦藥。聽了這話,她即使心裏百般不願,卻也隻能乖乖忍著。
眼下剛喝下一劑,藥效發作得厲害,她正歪在床邊昏昏欲睡,卻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後窗被人緩緩推開,窗外的雪氣也隨之偷偷溜了進來。
那人腳步落到屋裏的瞬間,紀姝瀾便已經清醒了大半,她眼皮一抬,隨即便猛地坐了起來。
來人眼角眉梢都掛著晶亮亮的水汽,細密而又纖長的睫毛忽閃著,恰似蜻蜓掠水,柳葉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