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謙笑而不語,該說的他都說了,至於於佑安怎麼理解,怎麼往下做,那就是於佑安的事,他不能包辦到底。
省城回來後,於佑安緊著跟金光耀聯係,金光耀聽說李西嶽要去北京,驚訝道:“不可能吧,部長去北京是件大事,我怎麼從未聽說?再說,部裏的人也都不知道。”
於佑安坦然一笑,看來徐學謙說得對,李西嶽要瞞過所有人。他略一思忖,道:“看來你這秘書當得也官僚,部長的行蹤都掌握不了,心思全用到了妹妹上。”
金光耀知道於佑安是拿那天的飯局說事,辯解道:“妹妹是人家的,我隻是太監。”又一想這詞太露骨,忙改了口,“為領導服務是咱秘書的天職,局長將來也一樣,有需要兄弟做電燈泡的時候,隻管吭聲,兄弟累死也心甘。”
“想得美,當你是誰啊,再貧嘴告你老婆去,看怎麼收拾你。”
“別別別,殺手鐧使不得,言歸正傳,言歸正傳。”
金光耀曾經也有把柄讓老婆逮到過,鬧過一場大風波,所以一提老婆就怕。
於佑安說:“還是剛才那事,就當這消息是假的,不過我喜歡假戲真做,怎麼樣,拜托大秘書一件事,這事要是成了,必當重謝。”
“不謝也辦,說吧,什麼事,隻要兄弟能做到,定為局座效犬馬之勞。”
“也沒那麼嚴重,就一點小忙。”
“那還不小菜一碟。”金光耀咧嘴笑了笑。於佑安就把自己的心願講了,他要金光耀留意一下李西嶽行蹤,李西嶽如果真要去北京,幫他把行程安排、選乘的交通工具等打探清楚。
金光耀說:“就這點事啊,我還以為……”
“對你是小事,對我可就比登天還難了。”於佑安逮著機會恭維了一句,金光耀受到嘉獎似的,說話的口氣越發痛快,“沒問題,包在兄弟身上,誰讓咱是難兄難弟呢。”
一句難兄難弟,又讓於佑安想起許多不痛快的事,過去幾年受的種種委屈還有不如意一股腦兒湧出來,差點把他的好心情破壞掉。
金光耀這邊托付完,於佑安立刻讓杜育武打聽這個叫章惠的女人,不管怎麼,得把這個女人搞清楚。徐學謙那天暗示,章惠就在南州。於佑安猜想,李西嶽到南州,指不定跟這個女人有關。
杜育武很快回過話來,章惠果然在南州,三十六歲,不過不在地方工作,在能源部南州工程局,去年年底不幸出了車禍,高位截癱,成了殘疾。章惠丈夫姓高,在某工程兵部隊任指戰員,夫妻兩地分居多年。章惠癱瘓後,她丈夫從部隊回來,很短的時間內辦了離婚手續,目前章惠算是單身女人。
於佑安一愣,怎麼會這樣呢?正要問杜育武是不是搞錯了,此章惠一定不是他要找的章惠,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杜育武又道:“她父親叫章學禮,以前在南州師範任教,五年前病故,她還有個妹妹叫章山,就在我們文化係統。”
章山?於佑安的神經繃住了!
如果不是這個章山,於佑安是不會相信杜育武打聽到的章惠就是他需要的那個章惠,章山兩個字出現後,他心裏就一點疑惑也沒了。別人他可以不記得,這個章山,豈能忘了?她在南州文化係統也算半個名人,以前是南州博物館專職講解員,人長得格外有形,屬於那種看一眼便忘不掉的女人。講解也獨具特色,知識淵博,風格儒雅,再配上她那優雅悅耳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就是享受。於佑安在廣電局時,就因特喜歡她的講解風格,特意讓“厚重南州”節目組為章山錄製過一期節目,節目帶子到現在還保存著。章山現在調到了南州群藝館,是南州群藝館民間文藝科科長。
由章山的美於佑安一下想到了那個未曾見麵的章惠,腦子裏驀然就冒出一個思路來,想想又覺滑稽,輕輕一笑,搖頭晃了過去。杜育武又說:“李部長曾經在南州工程局掛過職,當時地方跟中央企業搞過幹部交流。”於佑安緊忙製止,“道聽途說,這種錯誤往後少犯!”杜育武還要說,於佑安放下臉來批評道,“你是不是精力太過旺盛,本分兩個字知道怎麼寫嗎?”一語嗆得杜育武說不出話來。
杜育武走後,於佑安卻又開懷地笑了。杜育武說得沒錯,三年前李西嶽的確在南州工程局掛過職,當時他是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官職不顯赫,加上在南州呆的日子不多,所以人們也沒怎麼注意他。這些事他早已了解清楚,之所以不讓杜育武多說,是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在談論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過了一會,於佑安想把電話打到群藝館去,群藝館是文化局下屬單位,兩年前南州機構改革,將一些跟文化有關的單位全都劃到了文化局名下,做為二級單位由文化局代管。說是代管,其實還是各幹各的,不過隸屬關係上變動了一下。館長王林德跟於佑安關係不錯,算是他這條線上的人。號撥一半,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人來,章山老公錢曉通,這人是文化係統典型的刺兒頭,本事不小但毛病也不少,十年前南州提倡幹部下海創辦第三產業,錢曉通就從南州藝術劇院辦了停薪留職手續,下海辦了公司,一度時期鬧得很紅火,掙了不少錢,要不章山怎麼會嫁給他呢。不幸的是婚後不久錢曉通就迷上賭博,把幾年的辛苦錢輸了個淨。再後來,錢曉通創辦了新東方演出中心,帶著一幫演員四處走穴,這些年又在北京發展,事業搞得還算不錯,可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愛懷疑妻子,別人隻要一跟他妻子接觸,就變著法子找人家麻煩。王林德就不止一次跟於佑安訴過苦,求於佑安把章山調走。“館裏有個花瓶,躲得再遠也是一身騷。”這是王林德的原話,於佑安當時苦笑道,“她又沒犯什麼錯誤,你以什麼理由把人家調走?”王林德叫苦不迭,“她是沒犯錯誤,可他老公……不說了不說了,這種事,越描越黑。”
於佑安知道,錢曉通對王林德的懷疑緣自王林德向組織部門推薦,讓章山做了那個科長,聽說還被錢曉通敲詐過,理由是王林德跟章山下鄉時曾在縣裏住過幾晚。於佑安並不相信王林德會跟章山睡到一張床上,不隻是年齡的差距,王林德不好那一口,當今領導幹部隊伍中,像王林德這種潔身自好的人已經很少了,私下人們都叫他和尚。問題是這種事別人說了不算,錢曉通說他們有他們就真有了,王林德一生的清名差點就毀在章山身上。
於佑安笑笑,有些人在外麵大蜜二蜜三蜜連著包,啥風波也沒,照樣外麵彩旗亂舞家裏根基牢固,王林德這種老夫子,一輩子不偷一次腥,反倒活得提心吊膽。
算了,還是不難為人家了吧,於佑安放下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金光耀興衝衝找上門來,進門就說:“還是局長消息靈通啊,這麼嚴實的消息也讓你打探到了。”
“怎麼,真的要去?”於佑安興奮起來。
“不但要去,可能在北京還得停留一段時間。”金光耀說。
“怎麼講?”
“部長這次把神秘玩大了,我是通過章惠一位最要好的朋友打聽到的,章惠母親要做心髒搭橋手術,省裏市裏的醫院都不放心,是部長提議去北京的。”
“太好了,時間定沒,坐飛機還是坐火車?”於佑安幾步從板桌後麵跨過來,站在了金光耀麵前。
見他心急,金光耀笑道:“至於這麼激動麼,這可不像你大局長的風格。”一句話說得於佑安又退回到板桌後麵,心裏也怪自己亂失分寸。金光耀這才道,“坐不了飛機,老人家身體不允許,隻能委屈部長大人也坐火車,票已訂好,下周二晚上七點四十。同去的還有你的下屬章山,錢曉通那小子等在北京。”
“你消息倒蠻靈通的嘛,我看當秘書糟蹋了,搞特工對你更合適。”於佑安說笑著,拿出煙來,敬給金光耀。於佑安不抽煙,但金光耀是煙鬼,不過這小子也有過人之處,在李西嶽麵前從不吸,一旦到了於佑安這裏,立刻就變成煙囪,恨不得一次把一周的癮過了。
“還敢挖苦我,講不講道德啊。”金光耀猛吸幾口,壞笑著道。他們兩人既能同仇敵愾又能同流合汙,屬於講話不藏不掖的那種,典型的死黨加同盟。
“不敢不敢。”於佑安從櫃子裏拿出四條軟中華來,包了放桌上,“走時別忘了啊。”
“我這癮就是你慣的,拿別人的身體不當身體,你們當領導的能不能人道一點?”
“那好,你把我操作到實權部門,天天拿西洋參孝敬你。”
“讓我操作,有沒有搞錯,我還指望著你升了拉兄弟一把呢。”金光耀嬉皮笑臉。
“那沒問題,等我當了市長,一定讓你做秘書。”
“操!”金光耀說了句髒話,嬉著臉道,“就知道你們沒把秘書當人看。”
於佑安攻擊道:“秘書原來也是人啊,第一次聽說。”
“秘書侍候的不是人。”金光耀還擊道,話說一半,猛覺失了口,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見門是鎖上的,這才緩過神經,非常舒坦地笑了笑。
兩人鬥了一陣嘴,金光耀回過話來,關切地問:“部長現在是刀槍不入,你的行動方案靠譜不,甭到時學了華局,槍口咱可撞不起啊。”
掃興,哪壺不開偏提哪壺!華國銳現在成了瘟神,自己又不珍惜自己,有天晚上楊麗娟給於佑安打電話,說華國銳喝得爛醉,要跳樓。於佑安趕去後,華國銳倒在衛生間,於佑安都拉不起來。華國銳本來是不能喝酒的,肝有毛病,官一丟,就連命也不要了。
金光耀意識到失言,緊忙又道:“我的意思是此事千萬要慎重,部長瞞得如此緊,會不會……”
於佑安無言地笑了笑,知道金光耀心裏怎麼想。身在官場,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份怕,金光耀說穿了也隻是一秘書,秘書怕領導,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