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排排熱鬧的桌席,眾人跟著隨侍踏上了樓梯。
隻短短的一截,大約幾十個台階,連個上二樓的口子都不見有,他們怎麼去二十層?
那隨侍讓他們站上了台階便好。
她正奇怪,便覺腳下踩著的台階一陣抖動挪移,像是拆開重構的榫卯。
一個不覺,她就要往後倒去,不想恰恰落入帶著冷香的懷中,熟悉無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攜著勾蕩人心的熱意,“師姐,小心腳下。”
他言罷,扶在她腰間的手在她站穩了後就放開了去,徒留她因為兩人距離的靠近,而不受控製地想起無妄境中那些耳鬢廝磨的回憶,耳根薄紅,恰如落在雪堆上的一點粉梅。
燕兆將她的動靜都看在眼裏,唇邊不經意漾起了勾人心魄的笑,幅度極淺,但若是教人看見了定是移不開眼去的。
眼前的景色飛速變幻,堪堪到了二十層才停了下來。
長長的鋪就著柔軟毯甸的甬道向前延伸,周遭是整齊的每隔一段距離便出現的廂門。
一盞盞長明宮燈整齊懸掛在牆隅。
壁上的水墨丹青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若畫裏的是人,或淺笑嫣然,或羽扇綸巾,衣袂翩翩,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裏脫身而出。
倘若畫上的是各色山水,則是溪流潺潺,煙雲繚繞。
隨侍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廂房門口停下,玉牌上赫然寫著“飄香廳”。
推門而入,有沁人心脾的暖香襲來。
桌席、椅凳做工都是上乘,一旁的闌彩屏風上用靡麗金線繡著的百鳥朝鳳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它們就要撲展翅羽掙脫屏風飛出。
再遠處就是洞開的窗扉,連成一排,走近便可憑欄遠眺,將海吃樓周遭的市景都納入眼底。
市井間的嫋嫋炊煙,來來往往神色各異、鮮活生動的生靈,喧囂熱鬧的熙攘聲,這些共同構成了眾生百態,浮世三千的縮影。
池魚喚燕兆過來,向他指著底下的這片盛景,想試著將他往正道上引,“師弟,你瞧,這兒的生靈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和人一樣有柴米油鹽、酸甜苦辣,何嚐不是天下人的縮影,這也是我想守護的天下。”
她早在無妄境裏就領略到了燕兆的性子,極端的自私陰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怕若是他一直這樣下去,哪一日他若是與她對立,與整個長華對立,可想而知後果得有多嚴重。
她得想辦法一點一點將他給掰回來,一點一點剔除了他心裏的陰暗。
潛移默化也好,耳濡目染也罷,她得付出實際行動,哪怕有一點點效果也是好的。
可是池魚還是太天真了,燕兆骨子裏的陰戾怎會那般輕易就能改變的。
沒了情絲便失去了最基本的共情,他無法理解她話語中含帶著的對這芸芸眾生的最純摯的守護之意。
相反地,他下意識地便從中汲取於自己有利的信息,捕捉她的軟肋,存作日後可能派上用場的,用來脅迫她以達成自己目的的把柄。
少女水汪汪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望向他,眼裏滿是希冀,像是白日裏鋪了碎光的溪流,清澈得不可思議。
他心裏突然便生了一股愉悅,他愛極了她這一副天真模樣,所以他會更努力藏起自己的爪牙,深埋自己所有的陰暗麵,用最具欺騙性的舉動取得她的信任。
然後再看著她繼續自以為有用地勸導他,好讓他得以欣賞更多她這般循循善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