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生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偏頭去看,發現床邊空無一人,他以為會守在床邊的倩倩不知去了哪。
屋外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他又想起她出去尋藥的這兩天,自己習慣了她在身旁,很多次下意識便出口喊了“倩倩”,但回答他的隻有靜默。
心裏的恐慌像是蛛絲一樣緩緩包裹上來,他竟然依賴她到了這般地步。
竟然有一瞬他想放棄,與這狐妖就這樣一直下去。
他訝於自己竟然這般自棄,意誌薄弱,計劃都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他居然可笑地想要放棄。
他掀開被子要下去,被聽到動靜進來的顧秋阻攔,“公子,你的傷還未痊愈……”
“是你,你不是前些天才告假回去料理家事?”
“回公子的話,浣紗提前處理完了,心裏掛念公子,因而回來得早些。”
她說起“掛念”的時候目光含著脈脈情愫投向謝蘊生。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聽了隻皺了皺眉,倘若不是礙於她是京都謝氏主家的家生子,對他回去還有些用處,他定是不會再用她的。
“你來時可看到了倩倩?”
“她去了膳房煎藥,奴婢見了問一句她這藥是從哪兒來的,她非但不說,還像沒看見奴婢似的徑直往膳房去。
她不待見奴婢也就罷了,可她將府中上下俱都不放在眼裏,仗著公子的名頭橫衝直撞,一副鄉野村婦的作派……”真得早些打發出府去。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來,想必公子也明了情況了,不日這目中無人的賤蹄子就能消失在她眼前。
好歹她的母親是謝老太太身邊的主事嬤嬤,難不成在公子眼裏還不如一個剛來不久的小妮子。
但浣紗縱使算盤打得再響,也得落空了。
“你下去罷,我自有定奪。”謝蘊生揮了揮袖子,麵上帶了倦色,顯然是不想再多言。
浣紗隻好退了出去,卻剛好遇到了端著藥進來的倩倩。
她不禁狠狠剜了倩倩背影一眼。
倩倩進來,把藥放在桌案上又轉身回去將門帶上。
見謝蘊生靠坐在床上,一眼不錯地望著她,眼裏帶著依賴,吐字輕緩,像是害怕說錯什麼,“倩倩,你來了,我……”
她聞言向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將托盤端到他麵前,“這是用我尋來的靈藥熬製出來的,能壓製你的心疾,對不起,我沒找到能徹底治愈的法子。”
剛與姐姐決裂,倩倩的情緒低落,也沒有心思再去管其他。
她與謝蘊生之間的糾葛讓她失去了許多東西,她很累,有些不確定還是不是要與他繼續下去了。
小狐狸何其單純,內心想得全擺在了臉上,她對麵又是個慣會察言觀色,掌控人心緒的,自然是看出了她的退縮。
原本要翱翔天際的靈鳥被冷雨打濕了雙翅,掉落到了泥淖之中,越陷越深,似乎回不去了。
遲了,既然被他纏上,就不可能脫身了,否則他之前汲汲營營的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倩倩,我既然時日無多,這藥不喝也罷,自始至終我都是獨身一人,好不容易有個人憐我愛我,但現在她也要離去了對不對?”
他沒有接過托盤裏的藥,眼裏漸漸模糊,眼尾勾出緋紅,話裏帶著哽咽。
倩倩發現了他的不對,抬眼看他,見他眸中瀲灩著淚意,神色淒哀,仿佛下一刻她要是離他而去的話,他就能了結了自己。
心中仿佛被扣上了枷鎖,沉沉地叫倩倩透不過氣。她從前覺得這位雪雕玉琢的小公子縱然心悅她,也是教人不帶任何負擔的,翩然若春風拂麵那般的。
但她現在不知怎的,覺得他似乎像是藤蔓,像是菟絲花一樣,一旦纏上便會緊緊裹附於人,叫人透不過氣來。
倩倩搖了搖頭,拋卻了這種無謂的想法,隻想著先穩住他,“你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我說了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他雙手捧上她的麵頰,額頭抵上她的,薄唇輕啟,低語聲像是一團輕霧,“倩倩,與我成親,我便信你。”
謝蘊生一邊說著,一邊眼睛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神色變化。
沒了家人作她後盾,護著她,他的勝算隻大不小。
毒蛇張開了他的嘴,毒牙緩緩自肉裏露出,就等著刺入獵物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