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昕深知自己容易想太多。複製人的處境自誕生以來就是這麼惡劣,不會有更差的情況了。值得“慶幸”的是自己對於塞島公司還有價值,不至於明天就會因為“上班時左腳先邁入辦公室”這種理由而被回收,就像是被垃圾場隨意處理的廢品一樣。

“你的偏見已經根深蒂固,”謝昕說,“二十多年前,你也是因為違反了《ai倫理公約》而被辭退,那可是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看來你並沒有從中吸取教訓。”

“塞島公司真是不注重個人隱私,居然把這段記憶都給你們了。”他剛剛的囂張氣焰瞬間削弱,垂下腦袋尷尬地撓頭。

“畢竟是特殊的一批。”謝昕挑眉,內涵道,“想必你告訴了他們某些信息。公平起見,不給我一份嗎?”

封祁剛剛透露過“這批贗品……”,言外之意就是接觸過其他的複製人,除了蘇子瑜,可能有更多數量的“謝昕”存在。

多虧技術的發展,複製人已經發生了進化。目前沒人能證明她就是原來那個謝昕。在這一批複製人都出現獨特之處的時候,“想去了解本體”“有一定的自我意識”也就變成了她的保護色。

封祁沒有立刻回答,隔著幾米都能感受到他漫長的呼吸聲。他正在思考。

最後,他輕微地旋轉手腕,那是一個手表型個人光腦。在西裝袖口的掩蓋下,他反手撥動光腦上的暗扣,裏麵彈出一枚芯片。他的神情突然嚴肅。

謝昕不禁愣神,她一直很難讀懂這個喜怒無常的人的情緒。

封祁直直地站著。就和古代決鬥的見證人一樣,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羊皮紙宣讀決鬥戒律。他伸手,似乎是要把芯片遞給謝昕,

謝昕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接過這個東西。

塞島公司的每個角落都處於克洛伊的監視之中,升降梯也不例外。她現在能活下的唯一依靠,就是她忠於塞島公司,至少是表麵上的忠誠。

理智告訴她不應該收下,情感卻如惡魔低語:收下吧!收下吧!接受這場挑戰,你會成為最大的勝者!

芯片似乎瞬間移動到她的右手!她的手握成拳,慢慢地攥緊,尖銳的角刺進皮肉。那張芯片就像是一顆溫熱的心髒,在她手中跳動。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封祁湊近,在她耳邊低語。然後徑自走出升降梯。

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升降梯早已到達底層。幸好這是人跡罕至之所,沒有人急著上樓。

“謝女士,下一趟班車將在十五分鍾後出發,您該動身了。”克洛托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好的。”謝昕大夢初醒,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剛才有人和我一起下來嗎?”

“監控顯示,隻有您一個人站在角落裏。可能是疲倦帶來了幻覺,您該好好休息。”

果然,剛剛發生的一切沒有被記錄下來——她還得感謝克洛托幫她找好了理由。謝昕順著說,“不好意思,是我在做夢。”

經過一天勞累的工作,謝昕終於快回“家”了。上一班車似乎剛出發不久,站台上沒有人,也沒有設置座位,她靠著站台的指示牌,腦袋抵住冰冷而堅硬的棱角,她感覺自己的熱量在一點點被吸走。她無焦距地看著眼前氤氳的雨幕。

內城的人都不穿雨衣這種廉價的東西,在他們頭上半米處,都有形狀各異的機械為他們擋雨,就像是浮空的自動雨傘,將他們籠罩在陰影裏。

“叮叮——”班車到了。謝昕的麵前緩緩升起一座膠囊式升降梯,她剛拉開門,克洛托便立即自動識別出身份。

“歡迎,謝女士。請選擇您的目標站點,班車將自動跳過無人下車站點,為您節省時間。”

“這種小事也是你來做啊……”謝昕點擊地圖上最遠的站點,那處的圓形指示燈亮起。雖然是終點站,離她家也還有一段路,得轉乘地上班車。

“並不是,實際上我姐姐們也會幫忙。”她溫柔地回答。

“你姐姐?”謝昕輕輕撫摸地圖,“古希臘神話中,命運三女神掌管著人類命運。最小的妹妹克洛托手拿紡錘,織出人的生命之線;二姐拉刻西斯丈量絲線長短,分配吉凶禍福;大姐阿特洛波斯負責剪斷絲線,使生命終止。”她仿佛直視著數據流,“我應該怎麼區分你們呢?”

“我們看起來是三個子係統,實際上是一體的。”屏幕上跳出來一個手掌般大的人——是克洛托。她牽起裙角,微微欠身,“隻是由於不同的神經網絡聯結機製,我們的人格不同,思維方式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