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王府(二十一)(1 / 2)

“你因與曲天成有仇,又想要撕毀與王府的婚約,故而誣告我與曲天成有奸。按律,奸罪杖八十。凡誣告人杖罪者,加所誣罪三等。蕭明顧,你該當杖一百四十,方抵此誣奸之罪。”

崔瀅長身玉立,在擁擠的公堂上侃侃而談:“你眼看告奸不成,竟而喪心病狂,誣告東陽王府謀反。雖然諸位官長明察秋毫,及時察覺你所控荒謬,然你種種倒行逆施,在場有目共睹。蕭將軍,你可知道,誣告他人謀反、謀大逆者,處斬?”

她轉頭看向知州,聲音朗朗,如懸泉擊石:“知州,通判,禦史,三位通曉朝廷律法,不知我方才所言,當與不當?”

三名堂官相互看看,通判點點頭:“郡主雖是閨中女子,對刑名倒是熟悉得緊。所言不差。”

崔瀅謙謝兩句,昂然道:“蕭明顧三番兩次,欲借朝廷三尺公堂,逞其一己惡欲,誣告攀咬,猖狂桀驁,絕非我朝軍人之典範,勳貴之榜樣。今日若不窮治其罪,如何能讓百姓安心?”

大門外響起附和聲音,有人高喊:“郡主說得對,貴人仗勢行凶,若是王法治不了他,我等還有什麼活路?”

知州心中作難。他何嚐不把這個無事生非的蕭明顧恨得牙癢癢的?隻是投鼠忌器。他確乎不能不顧及軍中的反應。

崔瀅忽然又一笑:“知州方才所言八議,蕭明顧無非占了議貴議功兩項。如今蕭明顧罪犯三條,誣告王府,當處斬;誣人通奸,處杖刑;奸殺民婦,當處絞刑。不如由蕭將軍自選,他的爵位與功勞,當折抵哪兩樣罪名?知州仁至義盡,軍中自然也無話可說。”

通判和禦史都忍不住看向崔瀅。看上去她與蕭明顧已經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態勢,然而這三選二的選項,卻又是大大有利於蕭明顧。

一斬,一絞,一杖。

前二者死。後者得生。

換了世間任何腦子沒毛病的人,肯定毫不猶豫,選第三項啊。

然而知州詢問蕭明顧之時,他卻臉色大變,狠狠瞪著崔瀅,目光怨毒至深。

崔瀅毫不畏懼,冷冷回看於他,眼中閃爍明晃晃的譏笑。

男子受杖刑,需得在大庭廣眾下脫衣除褲,□□受刑。到時候天下人都會知道,蕭明顧乃是個四肢不全的閹人。

這樣的侮辱,他如何能受得了?

崔瀅冷笑。受不了?那就引頸待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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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成留在大堂裏,他要親眼看著蕭明顧受刑。

朝廷向有定製,刑杖為大竹板,長五尺二寸,一頭粗,一頭細,重約兩斤,臀部受刑。

一百四十杖打下來,皮開肉綻,非一年半載的精心調養,決計好不了。

但蕭明顧絕沒有精心調養的機會。

就在青州衙門上演這一場一波三折的退婚鬧劇之前,東陽王妃早已按照崔瀅的安排,遣人以鎮國將軍的名義,致信昌縣代理知縣陳奎,隨信附上五千兩銀票。

計算時日,陳奎告發蕭明顧濫殺無辜,殺良冒功的奏折想必已經發出,一路沿驛站朝京城飛馳而去。

或許軍隊殺良冒功已是常情,或許朝廷對此不得不多加容忍,但是崔瀅不信,當朝中的文官集團得知蕭明顧大肆殺害的竟是衣冠秀才,縣學庠生時,也能無動於衷。

此事隻要傳揚出去,天下士人物傷其類,應和哀鳴之聲必定遍於朝野。

她就不信,朝堂之上袞袞諸公,竟能為了一個區區前鋒,甘心失卻天下讀書人的心。

軍隊,固然是朝廷的柱石。士人,同樣是朝廷的棟梁。朝廷總不能太過厚此薄彼。

她答應過尖哨子,一定會讓蕭明顧身敗名裂,自取其辱。

她做到了。

崔瀅走出青州衙門時,閑漢們讓出一條道路,有人躲在人群裏,怪聲高叫:“郡主,你如今沒了夫君,以後漫漫餘生,淒清孤寂,日子可要怎麼——?”

麼字是個開口音,他嘴巴張開,一粒不知從哪裏飛出的石子疾射他口中,堵得嚴嚴實實。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哽得直翻白眼。周邊人哄堂大笑:“活該,郡主也是你敢肖想的人兒?”

人群中,一個帶著鬥笠的高大男子扔了手裏的石頭。他身後有人拉他,兩人低著頭,趁著人多混亂,快步轉入人家小巷之中。

臨拐彎時,那高大男子頓了頓,回頭朝人群中望去。崔瀅在崔浩的陪同下步出衙門,早已等候多時的丫鬟婆子們簇擁上去。她神色冷漠,不言不語。

另一人聲音沙啞:“別看了。她是官家小姐,手段高明得很,這樣的情形都能反敗為勝,全身而退,哪裏需要你為她擔心?”

高大男子心道:“可你不知道,她的心會很累。她隻有極累的時候,才會那樣麵無表情。似乎連多動一動臉上的肌肉,都會讓她白白耗費力氣。”

他想起在吳縣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連多走幾步路都不肯。那時候他在她身邊,總能在她需要的時候抱著她。她會埋在他胸前,低聲嘟噥著那些他聽不懂的運算籌謀,她光潔的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眉尖微微蹙起。細而直的眉毛像是一把掃帚,輕輕在他心尖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