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遣妾一身安社稷
燕興二十五年，燕國和北邊的突鐸進行了一年多的戰爭，朝廷在明爭暗鬥之中迎來了唯一一件喜事，長德親王之女永延郡主與兵部司農之子李元清喜結連理，這對於朝堂而言算是一件喜事，對皇家也算，燕帝親自為他們主持婚儀。
兩人情投意合，又都出自貴胄之家，這無疑是佳偶天成。
燕興二十九年，兩國選擇了議和。燕國並不畏懼戰爭，燕帝覺得，哪怕是打到最後，他們依然會是獲勝的一方，即便付出極大的代價。可朝中大臣的一番言論，令皇帝改變了主意，他們說，不能再讓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兩國議和於彼於及都是上好的決策。
前來議和的使團便是以突鐸的莫籲力可汗之子——庫咄魯王子為首，奉上了突鐸的無數奇珍異寶。
如此大的代價隻為了換取兩國之間的和平，或者說，換取突鐸的喘息之機。
燕國皇帝知道此次突鐸前來奉上厚禮必定是要有所回報的。他作為一國之君，盛情款待了這個來自異域的王子，還讓他在京中小住。
在麟德殿之上，一片載歌載舞，燕帝在此宴請了突鐸的使團，與文武百官一起慶賀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燕帝問庫咄魯：“貴國贈之如此厚禮，想必也是心誠所致，朕還不知貴國有何喜好。”
庫咄魯望向燕帝，他思索了片刻，回答說：“在下想請大燕皇帝將一人賜於突鐸。”他說完這番話後，整個大殿陷入了沉寂之中，片刻後又傳來大臣們竊竊私語之聲。
燕帝說道：“不知庫咄魯王子所指之人是……”
庫咄魯果斷地回答道：“皇帝陛下，在下是想求娶一人。”
這也在燕帝的意料之中，兩國如若聯姻，這的確是一件美事，況且對方也是突鐸王子，或者說是未來的可汗，一樁婚姻能擺平兩方之爭，那再好不過了。
燕帝大手一揮，便說：“那如此，朕可將皇女賜婚給王子，這般也能全兩國之誼。”
庫咄魯笑了笑，他說道：“在下想求娶永延郡主。”
當庫咄魯的話音一落之時，相國站了出來，他說道：“庫咄魯王子可能有所不知，永延郡主已經嫁與他人，恐怕……”
庫咄魯那堅定的目光落在了相國身上，他說：“不，在下隻想求娶永延郡主一人，旁的，在下不需要，也大可不要。”
他的這番話令在場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他們都清楚，永延郡主早已嫁給了兵部司農之子，如今已有了子嗣。
燕帝不明白，為何這個異國的王子偏要一個已為人妻的郡主，他無論怎麼勸說，都不能讓庫咄魯改變心意，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王子為何非她不娶？”
“一麵之緣。”庫咄魯說。
就在宴後的第三天，燕帝秘密召了兵部司農父子進宮。此時的李元清還不知道，他將麵臨的是什麼。
“朕希望，李司農能以社稷為重。”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社稷為重，足以將李元清壓得喘不過氣。李元清跪在地上，重重地磕頭，說道：“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年輕的李元清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自詡強大的燕國要以這樣的方式換來和平？他磕破了額頭也沒換來燕帝一絲絲的憐憫。
李司農帶著李元清離開了皇宮，他明白，無論他們現在做什麼，都無法改變這一切了。
幾日後，永延郡主再一次著嫁衣踏出了宮門，李元清站在宮殿之下，手中緊緊地攥著那張和離書，直到汗水浸淡了上麵黑墨的字跡。他的腦海裏回蕩著永延郡主那冰冷的質問聲：“那我呢？我是什麼？”
在前一夜裏，李元清對她說：“你是為國而嫁……為國。”那幽暗的燭光映照著鏡中蒼白慘淡的容顏，永延郡主明白了，她沒有任何選擇，此時的她，不屬於任何人了，包括她自己。
隨即，燕帝決定安撫長德親王和兵部司農一家，他賞賜了許多的珠寶黃金綢緞，甚至加封李元清為寧國侯，賜宅邸，並為其賜婚。許多人都說，李元清用女人就換來了爵位和無上榮光，好似這是一筆極其劃算，隻賺不賠的買賣。沒有人再去關心那個遠嫁大漠的永延郡主究竟如何，她是否願意……
“阿爹，阿娘去哪裏了？”那個孩子抓著李元清的手問到。
李元清低下頭看著這個孩子，他的嘴角顫動著，說道：“阿娘走了……”
“她還回來嗎？”孩子問。
李元清木訥又無奈地搖搖頭，說：“不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怔怔地望著遠處的燭火，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