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夢境(1 / 2)

憫和十四年,臘月戌時,雪紛飛,長燈如晝。

小侍從站在一間荒涼破敗的院落裏,裹著一層厚厚的被子縮在牆角,即使圍牆能擋風,他的手依然被凍得通紅。

他打了個噴嚏,向著對麵衣著潔淨的老侍從賠笑。

老侍從嫌棄地伸手捂住半張臉,離他遠了幾步,尖嘴薄舌道:“下賤東西就知道偷懶,還不好好守著裏麵那罪人,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小心你的腦袋。”

言罷,把食盒往前踢了踢,朝屋內揚了揚下巴:“送進去。”

小侍從苦著臉應是。

老侍從不敢看屋子裏的人,迅速轉身走了,低聲往雪地上啐了一口:“晦氣。”

小侍從搓搓手,才敢把手從被子下伸出來,去提食盒,他弓著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屋子前,謹慎地放下食盒,情不自禁往屋子裏瞄了一眼。

屋子的門並沒有關,寒風呼啦呼啦往裏灌,房梁散發的腐朽的氣息,柱子邊束縛著一個灰袍人,青年模樣,姿容雋秀,可惜麵色霜白,唇瓣全無一絲血色。他隻罩了一層灰色的單薄袍子,灰袍被雪水打濕,無力耷拉在地上,染上肮髒的汙垢,

注意到他的目光,青年淡淡抬頭。

小侍從被嚇得踉蹌,連忙縮回角落,扶住圍牆,心跳如擂鼓。

他常年待在山下,今天是少君的飛升宴,仙門各家都來十二樓恭賀少君即將飛升,山上的侍從不夠用,他才被臨時調到山上。

可縱然他是第一次上山,也聽說過十二樓曾經有位金尊玉貴的小公子。這位素來張揚跋扈、冷厲嗜殺,傳言曾縱馬過鬧市、當朝斬忠良。

這便罷了,聽說他還養了一群姬妾,伺候不好就直接提劍砍了,屍骨灑進後院桃林裏堆肥。

荒淫無道,荒謬至極。

可見這位是個行事全憑自個兒心情的主,普通人的性命在他眼裏,不過是卑賤的草。

就算這位祖宗如今身敗名裂,被當成罪人關在這破落院子裏,殺他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還是綽綽有餘。

小侍從不敢回頭,生怕回頭就要腦袋落地,縮在牆角止不住地哆嗦。厚厚的被子被他捏得全是褶皺,他抖著抖著,聽見鎖鏈在地上拖動的混響。

小侍從戰戰兢兢地轉過身。

青年無力的靠在木門邊,看見小侍從時勉強笑了笑,唇角幹裂,嗓音有些沙啞:“小仙友,給碗水喝?”

小侍從麵露驚恐,連滾帶爬往外跑,跑到一半,咬咬牙去接了一碗水,打著哆嗦回到院子。

秦弄站在雪地裏,大風吹來,搖晃著生著鐵鏽的鎖鏈,秦弄的手腳被縛住,肌膚和鐵鏈接觸的地方已經積了一層暗色的瘀血。

秦弄修為雖然被廢,五感卻比旁人敏銳。

他站在山腰,抬頭便可看見主殿奢侈瑰麗的景象。

主殿恢弘雄偉,殿門敞開,燈燭輝煌,耀眼若白日。舞女在殿中央曼妙拂袖,送來縷縷和風,煙香嫋嫋,笙歌不歇。

秦弄看了眼送來的食盒,裏麵悉數是些發黴發臭的飯菜,水也滿是腥臊味兒。

秦弄譏笑一聲。

樓重玉羞辱人的手段堪稱仙門一絕。

小侍從愣愣地站在院門外,不敢進去。

青年人縱使穿著狼狽不堪,渾身上下也依然散發著寧折不彎的氣質,宛若一隻傲雪淩霜的紅梅,讓他突然生出一種敬畏感。

好像這樣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秦弄沒想到他會回來,稍微怔愣了一會兒,輕笑道:“勞煩了。”

小侍從急忙把水遞到他手裏,繼續回他的角落裏縮著。

青年端起水一飲而盡,一滴水珠滑落下來,滑過精致蒼白的脖頸,小侍從偷偷看著,腦海頓時混亂起來,他仿佛看見春天的第一枝梨花盛放,潔白的花瓣滑入水裏,被滋養浸泡,顯得更加澄澈幹淨。

小侍從不敢再看,低頭扒雪。

心裏的想法卻悄然轉變。

這個小公子,好像沒有傳言裏的那麼不堪。

秦弄不大在意旁人的窺視,在雪地裏站了會兒,覺得越發冷,又回屋子裏,找了個勉強不大透風的地方。

這樣的冬天,太折磨人了。

冷意如同成千上百隻螞蟻,爭先恐後鑽入他的骨髓,秦弄合手呼了口氣。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樓重玉罩著金線勾邊的精細織錦,邁入破落的門檻,老鼠唧唧歪歪從一頭穿到另一頭,十分活潑,聽到動作呆愣一會兒,感受到來人身上的仙氣,顫顫巍巍地四腳趴地裝死。

樓重玉站在門前,閑散地拜了拜:“小公子,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