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出。
外麵那些流言,他聽著都難受,也不知這丫頭是怎麼敢這般詆毀自身。這要是讓阿修聽到,該多麼自責自傷。
江醒狠狠錘了錘廊下的石柱,腦中不由地回想起薑徳音先前的一舉一動,他不得不承認,阿媛真的並不再是孤弱無助的小姑娘了。
屋子裏很安靜,時不時地響起陸安衍傳來的幾聲咳嗽,他皺著眉頭,啞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糟蹋自己的名聲?”
薑徳音頓了頓倒水的手,她將水杯遞給陸安衍,聽著他憂心忡忡的話語,看著他為自己發愁、為自己生氣、為自己擔心,心中無端升起一抹憐惜。
明明他的處境更加艱難,這些年來,他的心中壓了多少事,肩上擔了多少責,做的每一個決定,無不是戰戰兢兢的。那滿身的傷痕,經年來信,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我知道。”薑徳音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兩頰現出淺淺的酒窩,“但這些流言,也並非全是胡編亂造的。我確實父母雙亡,今後也確實很大可能無法孕育子嗣…”
“阿媛!”陸安衍打斷薑徳音的話語,他的眼裏俱是隱忍的痛楚,他聽不得她這般說自己,這字字句句都如針鑿般,在他心裏挖出一道道口子。
薑徳音看著陸安衍痛苦而自責的臉,心中苦澀不舍,但口中的話語並沒有停下來,有些話是該說清楚。
“這些或真或假的流言,不是在今天才有的,十年裏上京城中大家都隱晦地流傳過一遍又一遍,但礙著宮中,並不敢大肆宣揚。現在我不過是添了一把火,讓它們熱鬧起來,很快,宮中就會傳口諭來,召見受了委屈的我,這樣我的進宮將會是順理成章。”
薑徳音笑吟吟地看著麵色難看的陸安衍,眼中流動著莫名的傷感,偏了偏頭,道:“安衍哥哥,你看,我也會謀算人心了,這樣的阿媛,你覺得可怕麼?”
陸安衍靜靜地看著薑徳音,終於忍不住低頭嘔出一口血,薑徳音驚慌地站起來,想要去找江醒,人才站起來,便讓陸安衍一把拉進懷裏。
陸安衍緊緊抱著薑徳音,呼吸間有幾分急促,沉默了一陣,他忽然低低地開口:“阿媛,待你及笄,我上門提親,可好?”
薑徳音一怔,麵上露出複雜艱澀的神情,扯了扯嘴角,輕輕推開陸安衍,她注視著陸安衍的雙眼,清冷地道:“安衍哥哥,我不可憐,所以你不用憐憫我。”
“阿媛,”陸安衍垂下眼瞼,他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溫柔,淺淺的笑如三月煦暖的春風,“我喜歡你。”
與憐憫無關,與前塵往事無關,僅僅因為是你而已。
他的聲音不重不輕,溫和低沉,穩重中帶著描繪不出的小心翼翼,蒼白的麵容淡淡地暈染開極淡的粉紅,耳尖處紅撲撲一片。
薑徳音注視著陸安衍,隻覺得此刻的心仿佛泡在空中的蜜水裏,甜滋滋卻又空蕩蕩,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感,聽在她耳中,不自覺地泛酸。
她很想回應他一句“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想將“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的歡悅娓娓道來,可是他們之間又豈是兩情相悅就可以的。
若她許了他,那要如何麵對因傷成疾的兄長?他是陸尚書的長子,又怎麼能娶一個喪婦之女,她甚至無法為他生兒育女。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禮教世界裏,她又如何忍心讓他孑然一身?
或許是太久沒有聽到薑徳音的回應,陸安衍抬頭看向薑徳音,卻見薑徳音淚眼朦朧,麵上似喜似悲。
她笑了笑,笑得有幾分苦澀,緩緩後退了幾步,這短短不過幾步的距離,似乎讓兩人隔了千山萬水。
薑徳音沉默了許久,心慢慢平靜下來,古井無波,抿著唇,貌似懵懂地道:“我也很喜歡安衍哥哥,安衍哥哥在我心中就如同兄長一般。”
陸安衍的臉青白得很,言語間顯得有些勉強,輕輕地道:“我,明白了。對不起。”
聽到這話,不知怎麼的,薑徳音眼中酸澀不已,心中空蕩蕩的,難受得緊。
她背過身,聲音裏帶著澀然:“安衍哥哥,我去換身衣裳,待會如果旨意到了,我就進宮去了,你好好休息,莫要擔心。”
“好。”
陸安衍漠然看著薑徳音慌亂地離開房間,仿佛什麼也沒想,又仿佛裝滿了事情。
果然是太唐突了,他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