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標準的電子女聲又一次響起,有些微微禿頭的老板滿臉帶著微笑向沈弈表示抱歉,“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沈弈搖搖頭表示沒關係,跟老板輕聲交代了幾句。
許淨慈隔得遠,聽不太清,大概是交代客人和今晚賣出去的東西之類的吧。
交代清楚之後沈弈便慢步上樓了,見老板在結賬台坐好了,許淨慈才拿起她挑好的琴弦過去結賬。
老板拿起琴弦看了眼,報出一個價格。
許淨慈正在找收款碼,猶豫了下,標價明明不止這麼多啊。
“老板你是不是看錯了?”
老板爽朗地笑了笑,“沒錯沒錯,這款琴弦做活動,今天打折,小姑娘運氣不錯。”
是嗎?還有這種好事?
“謝謝老板。”許淨慈掃完付款碼,將琴弦收到包裏。
樓上的房間響起鋼琴的聲音,肖邦的降b小調夜曲。
除了沈弈不會再有別人。
許淨慈的腳步頓了頓,走到門外,靠著牆壁駐足不前。
琴聲清幽,像微風和柳樹在竊竊私語,像星星聚在一起偷偷說月亮的壞話,肖邦的曲子讓她想起梵高的《星月夜》,平靜的夜晚流動著明亮的藍黃色調,華麗而哀傷。
弗雷德裏克·肖邦,生於1810年,卒於1849,年終38歲。
不知道梵高有沒有聽過肖邦的曲子,如果聽了又會有什麼感受。
許淨慈靠著牆聽完了一整首曲子,直到最後一個尾音落下,她才打開導航,朝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琴行內,沈弈合上琴蓋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大概過了十分鍾才往樓下走。
他掏出手機掃描老板擺出的收款碼,“差價是多少?”
老板拿計算機按了按,報了個數字給沈弈。
“幹嘛不幹脆一點,自己買了送給她不是一樣嗎?還特意跟我說什麼,不管她買什麼都給她說打五折的價,你來補差價,她要是買架鋼琴回去你也補啊?”
“好了。”沈弈將手機收回兜裏,開了個玩笑,“做好事不留名。”
老板衝他擠了擠眼睛,“你是不是喜歡那小姑娘?”
沈弈不答,大手一揮,將老板的問話丟在腦後,“走了,拜拜。”
還有兩個多小時才到站。
坐了四個多小時難免疲憊,看手機也看得眼睛酸痛,偏偏許淨慈的位置又在過道,沒辦法將目光放到窗外。
無聊的時候,就難免去想比賽的結果,想得她心裏亂糟糟。
她幹脆回憶從前。
但是從前,總逃不開沈弈的影子。
沈弈是怎麼說的來著?
“你就當他是個認識很久但經年累月不相見的朋友,去赴一場稀鬆平常的約。”
第一次聽這句話,其實是在高三的時候。
那天沈弈來送飯,在她問完沈弈那道壓軸題以後,邱水便頂著半濕不幹的頭發來了。
他們去食堂找了個角落坐下,邱水還特意叫上了她。
豆腐鯽魚湯,湯汁白嫩鮮甜,最適合需要補腦的高三生。
她和邱水埋頭苦吃,沈弈坐在一邊靜靜地看。
邱水一邊吃一邊慶幸,“哥你能不能多來給我送飯啊,我媽老愛在吃飯的時候數落我,吃相不好、頭發不擦幹、挑食,吃個飯都不安寧。”
但是坐在她們對麵的沈弈卻突然淡淡開口,“恐怕不能如你的願了,我要出國了。”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送飯。
正在吃魚的許淨慈突然就咳嗽起來,嚇得邱水趕忙去拍她的背。
沈弈擰開礦泉水放到她麵前,“慢點吃,鯽魚刺多。”
安撫完許淨慈,邱水才有空回過頭來繼續上一個問題,“怎麼會那麼突然啊?我媽之前還跟我說沒那麼快啊。”
沈弈臉上淡淡的,看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早就預定好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每年過年會回來一次吧。”
邱水雖然遺憾但還是很快接受了,畢竟之前有過心理準備,她掰著指頭細數每一件事,“那你出國了也要記得給我寫信,寄明信片也行,每年過年回來要記得給我帶好吃的。還有,不許忘記我!”
沈弈彎了彎唇,“知道了。”
許淨慈沉默著,味同嚼蠟。
邱水可以說跟沈弈說“不許忘記我”,但她沒資格說這句話。
她隻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