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林嘉最後還是選擇了手術,她寧願痛痛快快的離開,也不想這副模樣數著日子過活。
林嘉進入病房前和鍾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那幅畫你喜歡嗎……”
喜歡啊,鍾穀怎麼能不喜歡。
林嘉第一次給她送的禮物也是這幅畫。
不過與之不同的是,這副新的畫裏有林嘉,她是牽著林嘉手的。
陽光透過綠蔓灑在她們身上,在她們的眼中碎成了七彩星光。
其實林嘉曾不止一次這樣問過鍾穀,但之前,林嘉後頭總會加上。
“我真的好喜歡啊,這是我畫過的最滿意的一幅畫,這是未來的我們。”
林嘉笑著對鍾穀說:這是未來的我們,未來星光閃耀的我們。
然後鍾穀就會接道:“這是現在星光璀璨的我們。”
鍾穀想,林程說:星光總有它可照亮的一隅。
而她和林嘉兩人相互溫暖照耀,那她們也算是彼此生命裏的永恒的星光了吧。
可鍾穀沒想到林程忘了告訴她,恒星照亮夜空是以燃燒自身為基礎的。
待恒星將自身的能量燃燒殆盡,最後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後,便會歸於塵埃,歸於沉寂。
鍾穀手中緊緊攥著林嘉留給她的那幅畫,突然覺得她好像是鍾建誠套牢在榕新的股票一樣,永遠被林嘉套牢了,出不來了。
但鍾穀甘之如飴。
之後很多次鍾穀想林嘉的時候,都會來海邊看她。
對鍾穀來說天空的寬廣與大海的深藍都是她,她是海天相交處人們永遠不可到達的,永遠眺望的地方。
九月十五日,d市海濱沿線。
“喂程哥怎麼騎得這麼慢啊?賀燃都要棄車了。”
林嘉搭著鍾穀的肩膀站在自行車上朝後頭喊道,回頭看著艱難搭著車上坡的兩人,林嘉毫不留情的笑了起來。
“程你騎快點啊!”賀燃朝程顥指揮道。
“你幾斤幾兩你沒點數嗎?”程顥岔了口氣,一下子便踩空了。
賀燃掐了把程顥的臉,“敢說我了,你在部隊裏呆了那麼久,你還記得我幾斤幾兩嗎?”
“我提一下你就能知道。”
“真厲害啊你。”賀燃笑了笑。
“不相信?”
“鬼才信,你以為你是人體計量器啊?”
“來……”
兩人停下了車,站在路邊開始爭論起來。
雖然兩人嘴上爭論不休,可眼睛裏卻滿滿的都是對方,一刻也不離。
林嘉回過頭來,目光從那兩個許久未見的少年上抽離,臉上露出了舒心安逸的笑容。
鹹鹹的海風吹過海濱,慢慢落下海平麵的紅日在天邊點燃了一片火燒雲,像是要把黑暗到來之前最後一片天空燃盡。
“抓緊,要下坡了。”鍾穀道。
“衝啊!”
林嘉舉起右臂高聲呼喊起來,飄洋過海,傳到了大海對岸的山崗,在彌漫著薄霧的空穀中回響。
她們衝下了山坡,一路從霞光落進星夜,又衝破黑夜抵達黎明。
海風呼嘯,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灘頭的細沙,綿密的泡沫暴露在空氣中一點點破裂,卻又在浪頭上不斷生長。
如此循環往複,永無止盡。
但當潮汐上漲時,海裏的浪花便如候鳥遷徙,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鍾穀沿著海灘上頭的公路慢慢的散著步,明亮的燈泡掛在廢舊的船身上,點亮了深藍的海灘。
漫無目的地走著,鍾穀看到不遠處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眺望海平麵的林程。
“在看什麼?都看不到盡頭,這海。”
不是這片海有多寬廣,而是黑夜已經和海平麵相接了。
鍾穀站在林程的旁邊,海風將兩人的頭發吹亂在眼前飛舞,一如好幾年前那樣,感受卻不同了。
鍾穀感覺自己說的話被風打散了,隨著海風夾在船帆裏嗚嗚作響,也不知道林程聽到沒有。
林程其實沒在看海,他隻是在聽著大自然的聲音,風刮過海麵穿過山林直達耳膜的聲音,山川湖海便跌進了自己的眼裏。
墨藍色的夜空下,海天一色,近沙灘的海水在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離他們越遠,大海與天空便越相近,看不清它們的分界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