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去世了,九月的天塌了。
九月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不能相信以前那個陪著她蹦蹦跳跳,一起上課趕火車,一起逃課去旅遊的林北,就這麼的病了。病倒的林北在九月麵前,不斷地瘦弱、憔悴,病的奄奄一息,最後幹枯的躺在棺材裏,再也不會回應九月的呼喚了。
九月不敢想林北已經去世了這件事,她更不敢去回憶。林北像是插在她心上的楔子,輕輕一動,那顆心就劇烈的抽搐著疼痛,湧出大量的血。
九月就這樣被林北拋棄在了生的世界,隻留她自己去麵對無助與痛苦。
林北放心不下,他在他最後的日子裏,給九月留下了二十封信,每一封信,都被他裝進了一個精美的信封裏。信封上麵,他排著序,工工整整的從“(一)”標到了“(二十)”。
九月是從林北的父母那裏拿到這些信的。那時她去林北家悼念林北,林北的父母交給她一個盒子,說是林北要他們轉交給她的。她那時還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麼,她沒有打開盒子,每個人都在屋裏沉默著,沉默著悼念著林北的逝去。
她出了林北的家門才打開盒子。她看著盒裏堆滿的信封,呆立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地摸出最上麵的一封,情緒複雜。
這些信,九月敢看麼?她怕把信都看完了,那林北真的就被遺留在時間裏,成為了九月的過去。可九月又能不看麼?她不能,她不信自己沒有林北的支撐,能夠走出這些悲傷。
九月知道自己不得不看。她抱著盒子,渾渾噩噩地走到了他們以前常逛地公園。她坐在木頭長椅上,不自覺地打開了第一封信。
“九月。”
信的開頭是親近的人才會叫的小名兒。九月還沒往下看信的內容,拿著信的手先顫抖起來,她的眼淚也是,明明還沒看清信上的內容,她就像是受了委屈被搶了棒棒糖的孩子,豆大的淚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掉到她手裏的信上,浸濕了信上的字跡;掉到她的手上,濺起她心底的漣漪。
九月蜷起坐在公園椅子上的身子,她把兩隻手捂都在臉上,緊繃的手指把平整的信和她的臉都擠變了樣,眼淚繞過緊貼著臉的手,從指縫和臉頰邊流下。
九月不斷地痛哭,像是要把身體裏的淚水和心裏的悲傷都哭出去。可她的悲傷像無底的深淵,倒掉了一些,頃刻又更洶湧的覆水而來,直到她抽搐著的身體再也擠不出一絲能夠讓她全身哭泣的力氣。
九月疲倦地順著躺椅躺了下來,那個一直被她抱在懷裏的盒子順勢滾到地上。盒子的蓋子九月沒有蓋嚴,裏麵的信一封接一封的散落出來,鋪了一地。淡色的信封上,那些按序標注著的數字也混亂了,東一封西一封地疊在一起。
九月像是失了魂,失去了對時間的感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臉上的淚幹了又濕,她木訥的離開了椅子,眼神空洞的蹲下身去,可她蹲著下去就直接跪坐在地上,她的腿使不上一點力氣,手卻還執意的把信一封一封的撿回來。她把信重新排好,“二”“三”“四”“五”……直到“二十”,還有那個信封裏已經空了的第一封信,九月把它們一起收拾的工工整整,角對角的疊到一起,捋順,壓平,放回盒子。
九月把盒子扣上,放在椅子上,自己卻沒力氣扶著椅子坐上去。她覺得坐在哪裏都無所謂,她的腦袋很空,手僵硬,可她卻想把手裏一直捏著的那封信弄平,弄幹。
她做不到。她不能把一張已經皺了的紙變得平整,更不能把眼淚模糊的字跡複原,她沮喪的捶打著自己,就像她不能把林北救回來一樣,她什麼也做不到,所以她哭著對自己感到憤怒,憤怒自己的無能,憤怒自己隻能坐在這裏空留眼淚。她的手不敢停下來,一邊又一邊的在椅子上不斷的整平皺起的信紙。她哭的越來越凶,眼睛嘴巴都擠到了一起,可還是留著眼淚。心也越來越痛,痛到最後,她隻能用力的揮著拳頭捶著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