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綠綺思(1 / 3)

她的名字叫哀綠綺思。

是阿伯拉與哀綠綺思的情書的哀綠綺思。

我們叫她哀。

我們是小盯小文及小皮。三個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合股開一家小小廣告公司。

我姓皮小皮。

哀綠綺思是我們的客戶她是一間化妝品公司的推廣經理人長得美豔不可方物簡直可以為該廠之產品現身說法她帶來的模特兒卻往往呀呀嗚嗚很諷刺是不是?世事往往如此。

化妝品靠的是宣傳老名牌那麼多新產品要打入市場要無數的推廣才能站得住腳。

頭一年哀綠綺思做得幾乎沒蓬頭垢麵。

但不修邊幅的她仍然那麼美。

我同小丁說:等我們公司站住腳的時候我要追求哀。

小文也感慨的說:真的經濟不穩何以成家。

小丁說:好像此刻流行一人一份。

我瞪地一眼你好意思。

小丁立刻羞愧是是是她要做可以做如果不想做做丈夫的就有義務對她負責。

小文用手撐著腮以鉛筆敲擊杯子幾時才站得住腳?今年仍無盈餘我們每人隻能支到若幹月薪。

小丁說:希望在明年。

我說:可不可以先約她看場戲之類。

小文反問:什麼時間?我們三人夜夜做到十點鍾除非是看午夜常

我說:可以然後去吃潮州粥──

──三點鍾回家別忘了八點正你要回到公司現在克難時期你還想請客吃飯?

小丁嗤嗤聲。

那也不能做和尚。

大丈夫何患無妻。

像哀綠綺思這樣的女郎是要患一患的。

因為她美麗。

自頂至踵無處不美麵孔五官不去說他連鬢腳頭發肩膀手腕足踝腳趾都是好的身裁更是一流使人看了之後第一個反應是嘩下巴落下來回不上去。

男人看女人當然還是看外貌靈魂世界並不那麼重要。尤其是咱們這種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正在培養品味期間還不大懂得欣賞內在美。

不過哀的內部也無不妥這點我知道一年的合作還有甚麼毛病看不出來與我們混得爛熟。

三個人都蠢蠢欲動始終是提不出勇氣來。

一則她是我們最大的客戶慧眼識英錐才把宣傳交給我們我們不敢不公私分明。

第二她開頭一直冷冰冰同我們有個距離。後來略熟又把我們當手足我們不想破壞這種關係。

第三請你想想這樣交遊廣闊的美女還會少了追求的人?我們三個臭皮匠的條件並不好哪來的膽子貿貿然發動。

隨便哪一個追到她都不會影響我們之友誼不過卻一直找藉口按兵不動。

同她女秘書反而有講有笑、因沒有心理負擔。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姐叫艾蓮。

她知道我們三個人的心思但是她含蓄並不道破。

哀哪一日有空我們都知道是艾給的情報。

每星期一三五哀學法文公司給她聘的老師因她時常去巴黎開會法文流利對她有益。二四六她跳健康舞。星期天上午遊泳下午跟一位老先生下棋公眾假期限親友。

午飯她固定在丹麥小館吃廚師沙拉很縱容自己的時候會得多叫一塊巧克力蛋糕咖啡從不加糖。

她很少叫女秘書做私人的瑣事為人公正艾說她並不注重打扮鞋子自一間鋪子買四季衣裳也隻穿一個牌子。有時候美女是天生的又有時候美女是靠妝扮哀是前者。

因為秘書有言在先所以我們不知道她有些甚麼男伴。

丁天真的說:生活這樣有規律又沒有多餘時間怎麼約會呢?

我說0你真笨吃飯走路時都可以約見男友難道還得抽時間出來不成?

大抵都是達官貴人。我悵惘的說。

每次取圖樣到她寫字樓去都看到她案頭有鮮花這種花一束好幾百元阿了阿文與我都不會長期負擔得起偶一為之或可。

但追求這個階段是無邊無涯的快則三個月長則十年即使是三個月我們這幹窮小子也捱不住創業階段不宜侈奢。

文說:你想想嘉蒂絲吃頓飯甚麼價錢?還得開車子出去接送我們那兒有車子。

丁說:也許她願意搭地鐵或是計程車。

公共交通工具都有異味似她這般嬌滴滴的美女豈敢唐突。文說。

我說:也許她會覺得小茶廳或是小粵菜館於別有風味。

文說:天天這麼就不會有滋味。

我默然。

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小文約會一位小姐二連三次天真地帶著人去吃老王牛麵人家嬌嗔大發掃下筷子就永不回頭。

其實牛麵好吃得離奇色香味俱全但小姐們吃東西講究情調:法國宮廷式裝修、細麻桌布、銀餐具、鮮花最好還有提琴手在身邊奏情歌屆時吃橡皮她們也認為夠味道在燭光下誰看得清楚呢?

感情需要優美的環境培養此刻女孩子都不願意吃苦。

我不懂得怎樣能求得哀與我單獨出來。

幸虧小丁與小文也不知如何看手。

手要快。這樣的美女轉眼間就要被別人得去的。

阿文推我一下在發甚麼呆?這件稿子速速送上去。

後生甚麼地方去了?我怨。

隻得一信差人家也是人你回家順路又得到機會一親善澤何樂而不為。

是往哀處?我問。

當然。

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去?這麼好的機會留給我?

丁要回家替甚麼祝壽我還要準備那隻洗頭水的劇本。

為甚麼我們接的生意都是肥皂產品為甚麼洋酒香煙珠寶都輪不到我們連牛仔褲都沒有。

還有你的責任是創造洗衣粉中那個卡通主婦顧客指明要的至遲下禮拜三要看大樣。

接到這些生意也不簡單小本經營總有出頭的一日。

卡通主婦。

開頭是灰姑娘在洗衣服忽然之間她用了這隻新洗衣粉如接觸到神仙粉一般混身晶瑩閃爍她變了變為王妃

我快要瘋掉竟會想到這種地方去。

到達哀綠綺思的辦公室她不在艾連招呼我。

人呢?我問。

開會十分鍾就出來。

下班她還有甚麼節目?

法文老師生病她下班後沒有事。艾運向我擠擠眼睛你可以約會她。

真的嗎?

自然要不要替你們訂一個地方吃頓飯?

甚麼地方?我扶一扶領帶。

丹麥小館?七時正兩個人。

其實我還有些工作要趕。我又遲疑。

艾蓮搖搖頭這樣好的機會。

我咬咬牙好我趕通宵。

艾蓮笑取起電話。

哀綠綺思開完會出來麵有倦容見到我露出一絲笑。

美女在略為疲勞的時候化妝褪色特別哀的嘴唇膏落了大半隻留下胭脂跡於兩片唇特別柔軟。

她坐下來點起一支煙看我交上的大樣。

我說:快戒掉香煙多吸會對皮膚有影響。

她笑很好把樣子留下明天開會時討論我們要找的模特兒你有沒有消息?

我取出照片給她參考同時給她意見。

這個不錯皮膚好適合宣傳護膚品。我指給她看。

這一個年紀已經根大了有黑眼圈。

才廿五歲。

哀搖搖頭。

廿五歲都嫌老別太殘忍好不好?十六歲何必用護膚品?用清水肥皂已足夠。

所以說你不懂女人心理。非用十六歲不知名模特兒不可讓三十五歲的女人以為用了我們的產品之後會得青春再現。

我不服氣花千多元買護膚品的女人有那麼蠢?

哀笑當然不但這是每個女人的夢想聰明與否並非關鍵。

這個比較年輕。

她看看照片搖搖頭太小家子氣。

什麼這還是紅牌我真不明白你們女人看女人的態度太刻保

哀白我一眼男人的品味最差。最麻濃妝的女人在你們眼中才是最好看的女人。

嘿!

還有沒有人選?

我氣豉鼓說:沒有了。

你去找。

我找不到上次為了一枝唇膏挑了三十個女孩子結果還是你自己帶人來。

她不響。

你自己為什麼不上陣?我忽然問。

開玩笑告訴你日常看來標致的女郎一上鏡頭便成為平庸女子做攝影模特兒要有開麥拉非斯。

這我懂得但是哀綠綺思我相信無論在什麼鏡頭底下你都勝任有餘。我由衷的說。

她訝異地笑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話。

我打鐵趁熱我們去吃晚飯吧。

好呀甚麼地方?

你最喜歡的地方。

我從來沒去過那間餐館一剪刀裝修還算樸素頓時放下一顆心。

哀與領班熟得不看餐餮牌隨口叫雨打生蠔與我平分再一條魚加沙拉一瓶白酒──有七三年的普意菲賽好極了。甜品吃芒果冰淇淋。

我很開心─整個人鬆弛下來優儻地看看哀的臉蛋倘若能夠天天對牢她無論花甚麼代價也是值得的。

怎麼不要代價呢?今晚就得開夜工。

我陶醉在美色美食中。

直到賬單送來。

我搶著付哀說她一直可以掛帳我不肯讓她出錢太多西裝惶然的新潮男士肯承認男女平等讓女人付帳我不希望成為他們一分子。

我我搶出去台一看單子一顆心幾從喉嚨跳出我聲音尖而且扁問領班一千七百多?

領班倒沒有勢利彬彬有禮笑容滿臉是呀一瓶酒已經七百多生蠔廿五元一隻所有食品都加一成小賬。

我隻得付賬。

手是發顫的。

餐廳廳門口還死挺要送哀回家。

哀說:就在此分手吧大家都很疲倦。

我抖著身子家塚門我的兩個夥伴亦是同居人尚未就寢等著我回去如好奇的少女般拉住我問:怎麼樣怎麼樣?

我喝一大杯水壓驚。

甘五元隻生蠔連小寶廿七元半天呀這已是我一個禮拜的早餮開銷。

小文及小丁不出聲噤若寒蟬。

我問:怎麼會這麼貴嘎?心開始疼。

小文說:真小家子氣人家什麼什麼公子單是買給女朋友都花一萬元。

我用手托著頭可是我對她是真心的。

真心也要物質襯托才明顯的。

我托不起漸漸心如刀割一個月才支七千塊薪水做足三十天見到客戶姿態似隻狗這樣辛苦賺來的錢才夠吃三四頓晚餐?我不幹。

小丁安慰我我們還年輕事業剛開頭將來會得漸入佳境屆時帶她去買十萬元姬仙蒂婀的。

我悶悶不樂為什麼一定要穿姬仙蒂婀?

小文說:我不是女人我怎麼知道!

外衣也就是了為甚麼也要名牌?

睡吧。

我失眠。

成夜構思肥皂粉廣告。

成夜心痛廿七元一隻生蠔。

哀氏計劃如期進行。她自己找了個模特兒來長方麵孔老是斜著眼看人展示她的七分瞼一張嘴大而且薄簡直從耳朵的一端拉到另一端手大腳大。

哦這樣的女人合標準?我不懂得喬治童子比她更像個女人。

但是客戶永遠是對的我憂鬱的想:混口飯吃不容易!

哀安慰我美這件事呢是很主觀的你放心顧客會喜歡她反映一般事業女的形象太飄渺的美不易獲得認同你不妨留意一下最紅的女明星與嫁得最好的太太其實都不見得美若天仙。

我彷佛明白彷佛不明。

她歎口氣:長得美並不是資產。

願聞其詳。

中庸之道才是高招。古時的美人還不是坐在一間房子內繡花終老與醜女人有甚麼分別。現代社會女人出來做事與男人一般講的是能力賣藝不賣身長得好人家會懷疑她辦事水準怕她多多少少靠手段及美色又易招忌。

這是夫子自道?我微笑。

我?她紅了臉我算是哪一國的美人你聽誰封過我?

倒是醜人?我詫異。

平凡是福她感喟又不會引起高高在上的錯覺世人多數同情弱者而甚麼人強甚麼人弱隻是憑表麵印象。況且美人能做甚麼是醜人不能做的呢何必恭奉一個美女。

哎呀呀這話真新鮮還是頭一次聽到。

美女唯一的特長不過是美色無論靠美色來幹甚麼都是可悲的。

太悲觀太悲觀我不要聽。

她笑笑走開去。

我在腹中打稿看看能說些甚麼來安慰她才向前者見一個年輕小夥子走進來。

他與我們差不多歲數但不知怎地春上去比我們精神、比我們活潑好比兩張紙他那張是平滑簇新的我們這張卻團得稀巴皺虐待我們的是工作壓力。

這是誰何方神聖?我用眼角吊住他。

隻見他手戴金表身穿米色皺麻西裝風度翩翩一副公子哥兒款朝哀綠綺思走過去。

幸虧哀看見他沒有甚麼陶醉的樣子隻是客氣地寒暄。

我把又連拉在一邊問:哪家的少爺?

艾扁扁嘴:姓空心名佬倌。

是嗎我大吃一驚她怎麼會認識他?

朋友介紹的吧!

這種危險人物我急起來噫。

艾蓮取笑我別對自己沒信心。

我自卑得要死。

文先生跟丁先生也一樣艾蓮歎口氣你們太老實。

唉我漲紅麵孔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