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周夏碰到喜歡的人,不是心髒怦怦跳不是臉紅升溫也不感覺卑微,作惡多端的小混混左右撲閃著眼睛,隻是害怕那個女孩像以前欺負的女生一樣大哭。
女生跟老師家長打小報告什麼的最麻煩了。
他有些愧疚,後怕點燃的仙女棒燙傷了她的手,他沒有敢回頭安慰一下,惴惴不安地回了家。
二零一二年上半學期的時候,周夏還是高三的問題少年,進了班也會被老師叫出去,不要打擾班裏想學習的好學生。
“好學生”?
周夏家裏並不富裕,小學時候父親下崗,他們一家從城市的邊緣地帶徹底退出,回到了鄉村,師資貧乏,連英語老師的口音都帶著鄉土味,教的學生也是。
周夏跟學校裏一群膽子比天大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上課丟紙條談武俠小說,下課勾肩搭背去打球,放了學去調戲小女生,根本沒想到要努力學習,作業反正很簡單,隨便塗一塗,成績還能保持中等,真是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背個字母表和乘法口訣都背不明白。
父親下崗後不願意再去工作,母親恨鐵不成鋼,每天敲著鋼盆大罵男人不知上進,那聲音壓過村頭的狗叫。
其實周夏是喜歡在校的,那時家裏燒水甚至還會用火爐,燒爐的煤球倒在鞋子堆裏,毀了周夏唯一一雙白鞋,更別說煮飯,要運煤氣瓶回來,還剩一點煤氣的時候得晃蕩晃蕩才有火苗。
這一切都讓少年周夏抬不起頭,沒有在同學麵前炫耀的資本,也不知道如何勸解家裏,隻能放學了鬱悶地和同學拿樹枝打芽頭。
升學考試之前要填信息,三好學生獎狀周夏一個沒有,競賽聽都沒聽過,考級證書更是與他無關。
初中報道的時候,作為男生被老師指派去搬書,對照著發書又忙活了不少時間。放學時一貼課表,所有人都圍上去抄,周夏根本沒帶筆,單手拎起書包獨自回了家。
這個初中實在是小,下了課半分鍾就能跑到裝不下三個年級的操場。
開學第一天,各科老師來上課,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選了課代表,周夏向窗外望去等著下課找隔壁班的小方玩。
課代表放學時候往黑板上抄作業——真是殷勤。
早餐得要一碗白粥和拳頭大的瓷團,發育期的男生才不會餓,午飯都是盒飯,周夏照例收下前排女生一半的白飯和她為了保持身材假裝不喜歡吃的肉類。
開學一周之後,不同的成績差距就開始表現了,同學們也不像以前那麼生疏,有理數、分數,全英的授課,周夏漸漸跟不上了,平時都在課上開小差,描著書上的插畫,畫點火柴人。
“該死的眼保健操和衛生保潔。”每次周夏趴在桌子上逃避眼保健操,都會被紀委叫醒。
放學了還得留下來拖地,他都是隨便拖兩下就出校門玩。
初中的同學蠻有個性的,有的燙紫毛燙的頭發毀掉,有的喜歡身上紋裝酷的紋身,家裏條件好的上課時候還會在桌肚裏偷偷看手機。
雖然家裏沒有給錢,但是可以收保護費。
陰暗苔蘚滴著髒水的小巷裏,周夏帶著三個小弟堵住了一般的眼鏡仔,他實在是不識抬舉,不就給點錢的麼,把書包藏到背後就別怪我動手了。
周夏從嘴裏拿出葡萄味的紫色棒棒糖,食指指著眼鏡仔:“我說了,保護費!快點拿出來!我最後給你次機會,三,二,一!”
眼鏡仔隨著周夏一句一顫,抖的不成樣子,小弟推搡著眼鏡仔,誇張地做出的鄙夷表情:“隻會讀書的呆子,快點把錢拿出來。”
周夏搶過眼鏡仔的書包,拉開拉鏈把東西都倒了出來,一本本包著白紙的課本落在了酸臭的垃圾水裏,被欺負的眼鏡仔蹲下去拿書,身為一個男生卻忍不住哭了。
小弟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滾了半個圈兒:“喂!聽沒聽到我大哥說話,錢呢?!”
眼鏡仔跪在地上,右手從兜裏拿出五十六塊八毛。
“哼,”小弟怕了拍他的臉,“就知道你有,下次早點把錢拿出來不就沒有這麼多事了嗎?”
混混們哄笑一團,分錢離去。
很快,周夏和小弟們收保護費的事情被家長知道,雖然學校教務處根本懶得管,但是家長都是附近村裏的,周夏的父母得知了這件事。
一個巴掌甩到他的臉上。
周夏的母親氣的顫抖,指著他鼻子說:“你他媽個牲畜,老娘要養著你沒用的爸,你還在外麵欺負同學?你讓我這張臉往哪裏放!”
周夏有一點笑,眼眶卻是紅的,可能是巴掌太疼。
“我嫁了個廢物丈夫,現在還要被村上人戳脊梁骨!我爸媽,你的外公外婆走得早,你媽我沒人疼,生了個兒子還不省心!”
“……行吧,我在這兒是活不下去了,你們父子倆從今往後跟我沒有關係。”
比周夏矮一頭的母親,把鋼盆砸到還在炕上睡覺的男人臉上,收拾了東西走了。
周夏不知道該不該攔,母親走了竟然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的初一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