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歲歲是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床邊的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悶熱的夏風將老舊掉漆的窗戶吹得嘎吱響。

白歲歲估摸著她這一覺應該隻睡了兩個多小時,即便是這樣,也是她兩個多月以來,連續睡眠時間最長的一次了。

剛剛蘇醒的她,神情還有些恍惚,以至於在拿起手機看到來電號碼上顯示的備注時,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姑姑——

她在這個世上僅存的唯一親人

不是早在三個月之前,在她剛剛查出胃癌晚期的時候,就已經將她的電話號碼拉黑,再也不聯係了嗎?

白歲歲沒有接通電話,任憑鈴聲就這麼響著,將手機扔回了床頭櫃上。

吞了幾片止痛藥後,她將身後的枕頭拽到身前,按壓在腹部與腿部之間,整個身子蜷縮起來,眉頭緊鎖,默默忍受著自從醒來就不斷從胃部傳來的劇痛。

這種劇痛,已經整整折磨了她兩個多月。

好在隻需要再忍耐一個月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不!

以她的身體狀況來說,或許根本要不了這麼長時間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對方似乎非要一遍一遍打到電話接通為止。

白歲歲騰出一隻手將手機重新摸了回來,果然還是姑姑打來的。

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按下了接聽鍵。

“喂?”

盡管白歲歲以為她已經用盡了力氣在說話,但聲音仍然弱的像小奶貓一般。

“喂?喂?啊!通了!通了!”

手機那頭傳來姑姑爽朗的聲音,中氣十足:“太好了!是歲歲嗎?你身體還好嗎?你是不知道啊,剛才我打你的電話沒通,我還以為以為擔心死我了!”

以為她病死了?

白歲歲嘴角勾了勾:“放心,我還沒死。”

語氣輕柔,態度冷漠。

倒也不能怪她。

任憑誰在得了不治之症,隻剩三個多月時間,最需要親人關懷照料的時候,她唯一的親人卻擔心被牽連拖累,招呼都不打就單方麵徹底斷絕一切聯係的情況下,會不心寒呢?

似是聽出了白歲歲語氣中的冷淡,姑姑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聲音放緩了說道:“歲歲快別這麼說,這事兒都怪姑姑,前陣子我手機不知怎麼的壞了,這不又正好趕上你表哥快要結婚了嗎?事情太多,我一忙,就把修手機的事情給忘了”

姑姑越說到後麵聲音越小,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找得太可笑,白歲歲病的是身體,又不是腦子,會信才怪。

“哦?那真是恭喜表哥了,可惜我應該沒辦法參加婚禮,至於份子錢沒聽說咱們這兒有未婚表妹給表哥份子錢的規矩。再說我也沒錢了”

“你怎麼可能沒錢?你不是”

手機那頭的姑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著急了起來,音量拔高了不少,震得白歲歲耳膜隱隱作痛,不得不將手機拿得遠一些。

意識到情緒失控,姑姑趕忙止住話頭,換了個話題:“歲歲啊,你現在身體情況怎麼樣?需不需要人照顧?你身邊就剩我這麼個親人了,姑姑打算把工作辭掉,專門照顧你,我可憐的孩子”說著說著,手機那頭哽咽了起來。

“跟她個快死的人廢那麼多話幹嘛?趕緊問正事!”

一陣若隱若現、刻意壓低的男聲通過手機傳過來,聽不真切,不知道是白歲歲的姑父還是表哥。

“我知道,你小聲點兒!”

電話那頭的姑姑衝著身旁比了個噓的姿勢。

“歲歲啊,姑姑前幾天去你家找過你,怎麼聽說你搬家了?房子都賣了?你媽媽的飯店也轉讓了?你現在人在哪?一個小姑娘家孤身一個人帶著這麼多錢多危險哪!”

白歲歲嘴角微彎,恍然大悟。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也是。

再過一個月,等她死後,能夠繼承她所有遺產的,可不就是這唯一的親人姑姑了嗎?

隻可惜

“要不這麼著,不如你把賣房子的錢存到你表哥卡上?讓他幫你保管?我們也不圖你什麼隻是你現在的狀況要這麼多錢也花不完姑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你表嫂那邊催彩禮催的急,這買婚房裝修到處都得花錢”

對麵繼續喋喋不休地打著親情牌:“你放心,在剩下的日子姑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你就當幫幫你哥吧”

連這最後的一個月都等不及了嗎?

白歲歲長歎了口氣,明明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她卻無端覺得遍體生寒:“謝謝姑姑的好意,可惜已經晚了。”

“就像您說的那樣,這錢我留著也沒什麼用,所以上個月我全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