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的八年,越雲天就在外門弟子所在的徽元堂努力修習,在他開始時最異想天開、盼望著能被徐介愷收為親傳弟子的那些晚上,還曾想到過來滄山派的第一天,淩江鏡問過的那句話。
後來等到漸漸熟悉滄山派的情況之後,越雲天才明白過來,當初淩江鏡那一問,確實可能是出於對自己何去何從的好奇,但是在聽到帶領的他的師兄說到徽元堂時,就明白了徐掌門並不會收自己為徒。
對此若說越雲天心中沒有遺憾,那也不可能,但是在他逐漸懂得了滄山派弟子所遵循的規則之後,也就明白了,是自己的天資並沒有到令掌教尊者們覺得值得費心栽培的程度。
而越雲天一向隨遇而安,最初的期待落空之後,他就在徽元堂認真修習,隻是偶爾想象自己將來能變得很厲害,因此每每聽到關於淩江鏡年紀輕輕但是已經修為不俗的傳聞,心中都充滿了敬佩與羨慕。
他偶爾會在一些門派中所有弟子都參加的大場合裏,遠遠看到淩江鏡一眼,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淩江鏡是他見過的長相最英俊好看的人,他站在那裏,豐神俊朗、器宇軒昂,一舉一動之中,都足以彰顯名門首徒的卓然風采。
不過那時越雲天所思所慮都很單純,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淩江鏡之間能有後來的緣分。
而相較於幼年時在叔嬸家的經曆遭遇,在徽元堂做外門弟子的那段時間,已經稱得上是十分幸福,他人長得好看,性格乖巧,沒有親人,同是外門弟子的師兄們都很願意照顧他。
這段日子已經很無憂無慮,唯一令他傷感的就是許多外門弟子年屆二十以後,若還是無望被收做內門弟子,有許多人就會離開門派去過普通人的人生,因此他見慣了熟悉親近的師兄們從身邊離開,其中待他最好的哥哥,也在他十四歲那年離開門派,同他分別。
所以在徽元堂,有時候會有種遊離於門派之外的漂泊感。
越雲天內心深處,是很想成為在修道一途上有所發展的。門派每逢五年,便有一次大選,第一次大選的時候他十歲,還未有所成,而第二次大選的時候,周圍許多人都覺得,以他的資質,在這次大選中必定會被某位真人選中。
越雲天確實是被選中了,但是選中他的不是某位真人,而是照光劍尊顧裴之,顧裴之拿“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八字批命,嚇得他馬上答應了去和淩江鏡結交。
而在那之前,他依稀從同門口中風聞了淩江鏡在藏書閣意圖對徐菲不軌而鬧上了金玉堂,這件事情以淩江鏡暴露私隱而成為懸案,但是越雲天僅憑著平時見到淩江鏡的氣度,就打心底裏覺得不相信。
而在他答應與淩江鏡結交之後,顧劍尊才告知了他淩江鏡身中烈火焚心之毒的事情,並教給他修行與協助驅毒之法。
越雲天意外不已,在那一刻,最先反應過來的竟然不是擔憂自己的安危,而是十分唏噓地感慨淩江鏡可憐,他神色間的不忍同情之意看得顧裴之非常滿意,等到越雲天反應過來這事情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時候,他已經被送到了淩江鏡麵前。
淩江鏡站在山道上,一身玄衣,越雲天過往關於他的印象,多是在門派弟子參加的大場合,淩江鏡總是穿著內門弟子的白衣,因此越雲天第一次看他穿黑,竟在倏然間有種被攝魂奪魄之感。
淩江鏡英俊得顯出了鋒銳之氣的麵容上沒什麼表情,他身材修長挺拔,全身上下釋放著冷冽而生人勿進的氣場。他所站著的山道一旁是金黃的銀杏葉,另一邊的山穀之中則是綿延不斷重重疊疊的大片楓葉紅,而淩江鏡的黑色衣袍在逐漸蕭索的秋日裏被風吹起,身後就是晴朗而曠遠的藍天。
這是越雲天一生中所見過的最鮮明的色彩對比,他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隨即他與淩江鏡那雙深邃的眼睛對上,就又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涼感撰住了心髒,讓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而其實從看到這一幕起,越雲天就已經沒有任何躊躇之意,回溯起來,這應當是越雲天產生“要幫淩江鏡做點什麼”這個想法的源頭,而他想要了解他的痛苦,也是從這裏開始,他在一瞬間被那種深入骨髓的悲意所吸引,目之所及,皆是淩江鏡的神秘。
顧裴之親自帶著他走到淩江鏡麵前,說:“這孩子以後跟著你。”
淩江鏡依舊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越雲天仰頭看著淩江鏡,竭力掩藏自己的忐忑不安。
顧裴之摸了摸越雲天的頭,輕鬆地猶如散步一般,轉身離開。
淩江鏡就這麼靜靜看著越雲天,越雲天緊張地輕聲說:“淩師哥。”
因為太緊張了,那聲音像貓似的輕。
然後淩江鏡做了一個令他驚奇的動作,淩江鏡伸手抬起他的臉,認真端詳,越雲天屏住呼吸,有些困惑不解地看著淩江鏡,眉頭糾結在一起,以神情詢問淩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