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還要多久才能到明月鎮啊?”薑梔撩開帷裳,外頭是一片絢麗的彩霞,夕陽隱在其後,將落未落。
算算時間,他們晡時出發,至今已有二三時辰,窗外風景卻依舊是荒山野地,好不淒涼。
“別著急,約莫還有幾裏地吧。”程爭雙手環胸,正在閉目養神,“怎麼,後悔來這荒山野嶺了?”
他這話頗有些含芒帶刺之感,又似乎蘊著些別樣意味。
“既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那便談不上後悔。”薑梔放下帷裳,重新倚回座上,語氣相當的平淡,沒有半分被激怒的羞怒。
程爭微微抬眸,瞥了眼薑梔,忽然覺得這姑娘的脾氣有所長進,不再如以前那般急躁了。
想來也算是種進步?
懷悅對兩人的唇槍舌戰絲毫不感興趣,隻自顧自的哼著小調,為自己開辟出了一塊世外桃源。
隨著馬車繼續馳騁,腳下路途也逐漸從崎嶇小路轉為了平坦大街,天邊的彩霞也已消失殆盡,轉而讓明月與星辰登上了夜幕。
隻有懷悅不知累的依舊在哼唱,不過很快,馬車外便傳來隱約人聲,還有越發鼎沸的征兆。
薑梔正想探頭去望,不料車簾被驀地拉開,暫時淪為車夫的祝晗玉盡責提醒道:
“明月鎮到了,都下來吧。”
薑梔照例是第一個下來,她本來還有些疲倦,可當看到眼前長街盛況時,渾身困頓都隨風煙消雲散了。
雖說這燈會並非是元宵佳節的慶祝盛典,隻是小鎮百姓聊以自娛自樂的手段,但對於久居山中,快要變成山頂洞人的薑梔來說,已經足夠了。
月光盈盈灑落人間,卻也被滿街重疊堆積、色彩鮮豔的花燈搶了風頭,沿街無數大紅燈籠高高懸起,隨著晚風輕搖慢擺。滿街行人摩肩接踵,將長街化成了人海星河,熱鬧非凡。
然而燈景再美,還是不及煙火氣吸引人。
“糖餅、糖畫、還有吹糖人嘞!”
“天寒地凍,嚐嚐咱家的湯包,保準讓您渾身暖和!”
“糟羹來一碗,不好吃不要錢!”
沿街商戶都使出了渾身解數用以招攬客人,各自操著的南腔北調,仿佛將天南地北都揉雜到了一處。
顯然,他們的努力沒白費,因為下一秒,薑梔就撥開人群,融入其中,去追尋美食了。
見祝晗玉還愣在原地,程爭忙伸手搡了一下他的肩,“還愣著做什麼,人這麼多,等會走丟了都不知道。”
“哦哦。”祝晗玉匆匆回眸看了他一眼,便又急急去追薑梔了。
眼見祝晗玉也淹沒在了人群中,程爭似乎鬆了口氣。
一旁的懷悅卻幽幽開口:“人來了?”
程爭環視周圍一圈,末了隻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或許吧。”
懷悅嘖了一聲,似乎有些猶豫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然而程爭卻忽然抬手推了他一把,讓他猛地一個趔趄。
“別婆婆媽媽的,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還不抓緊時間享樂去?。”程爭一邊說,一邊向後退,兩人中間不知不覺的隔開了一條人河,“放心,我會沒事的。”
懷悅有些無奈,隻得再最後叮囑一句:“隻要你別死,多重的傷我都能給你救回來!”
也不知這話傳沒傳到程爭耳中,懷悅隻看到那個身背寬刀的背影被人群逐漸吞沒,直至消失。
他歎了一口氣,轉身投入這盛會中了。
“勞煩來個糖畫!”
薑梔好容易擠到了糖畫攤子前,隻覺甜絲絲的清香沁滿鼻尖,讓她這嗜甜之人頗有些神魂顛倒之感。
“得嘞,姑娘來轉樣式。”小販手中一手調糖,一手指向前頭畫著十二種動物的轉盤。
薑梔摩拳擦掌一番,還攏手哈了一口熱氣,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同時心中默念:
“天靈靈地靈靈,保佑這次一定是鳳凰!”
天地良心,許是她運氣不好的原因,自幼買糖畫,她總是難以轉到自己想要的圖案,所以此時反倒生出格外執念。
誠心祈禱完,薑梔伸出十指,輕輕一撥,指針隨之咕嚕嚕亂轉起來。她屏住呼吸,凝神細看,一時間仿佛萬物皆靜止了,隻剩眼前的細針不停轉動。
然而下一秒,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急嗬:
“哪來的小賊!”
薑梔驀地回頭,便看見祝晗玉正揪著一個五六歲男童的後領,男童正哭天搶地的哀嚎著,吸引了周遭全部人的目光。
有那心軟的婦人不忍:“小郎君,你這是做什麼?這麼小的娃娃可經不起折騰呀”
此話一出,周圍議論聲頓起,似乎都在抨擊祝晗玉的仗勢欺人,又皆在同情那可憐的小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