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佩坐在劉麗芳駕駛的車裏,沿著山路往上行駛,這時除了山的棱線被夕陽染成紅色外,周圍的景色都暗了下來。我們將車子停在峽穀上方的混凝土工廠,然後下車朝著下方的峽穀望去。
劉麗芳表示。
“那裏就是興建中的水庫。因為混凝土作業尚未完成,所以看起來不太像,倒像是許多巨大的積木堆在峽穀裏。”
在黯然的暮色中,大型吊車看起來有點像一隻大怪物。工地現場周圍沒有其他人,靜得嚇人。
“大約一個月前,混凝土工廠發生了一件意外事故——作業用的吊車不小心從山路掉了下來,剛好又大壓到工廠,使得工人們傷亡慘重,罹難者當中有一個是我的親哥哥。
乍聞此言,我和佩都嚇了一跳,同時轉頭望向劉麗芳。她卻一臉淡然地望著對麵的峽穀。接著,我們又經過形同廢墟的工廠,工廠附近則躺著扭曲不堪的巨型吊車。
“我哥哥是水庫的負責人,他全心全力投入這個工作。我父母在我年幼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我是由哥哥將我扶養長大的,他是一個既開朗又親切的人,做事積極又負責,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我想達成哥哥的夢想,可是……”
此刻,劉麗芳的嘴唇顫抖著。
“我哥哥是被妖魔殺死的嗎?”
“嗯,我認為這個事件是由妖魔引起的。”
“真的!這個世上果真有無法以科學解釋的東西?”
“是的。”
“難怪我昨晚會有切的感覺。”
我忍不住問出藏在心中的疑問。
“你昨晚為何會衝到妖魔的前方?”
“我認為那是我應該做的事。當時我正好到那裏請教一位道士,因為我打聽了一下是否有法力高強的道士,並且去看看到底能有多少能耐。若是對方很有能力的話,我打算自己掏錢來雇用他。可是為覺得他很假,正打算回家之際,對方卻說要給我看證據,就朝著祭壇祈禱。”
“所以,道士將妖魔召喚出來,卻沒有辦法控製他?”
“是的,道士也不管我就逃之夭夭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妖魔並非是感到佩的存在而出現的。)
“這時,我急忙抓起護身符逃到外麵,正好看到妖魔朝我而來,因此我義不容辭地站在前方,如果不是你把我撞開,我一定死在那裏了。”
劉麗芳看著我的臉——不,應該說是看著我臉上的無字緩緩問道。
“你額頭上的字和不死之身有關係嗎?”
“是的!”
“佩也是不死之身?”劉麗芳轉頭看著佩。
“不是,但佩有和妖魔戰鬥的力量。”
當我們從水庫的工地現場回到宿舍時,天色已暗。我們一下車,立即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原來這個宿舍前的廣場上正擺著一個攤子,工人都聚集在攤子前麵。
這個攤位是由一個少年在照顧著,有個工人發現了我們,便拍拍少年的肩頭指指我,還在他身邊說了些什麼話。
該少年一麵在手帕上擦著手,一麵帶著微笑走向我們。
我一看到他的臉,就覺得十分厭煩,因為他正是紅花園村送葬隊伍中,直盯著佩的那個討厭家夥。
“嗨!我們又見麵了,聽說你們是日本人。”
很令人驚訝的,他竟然會說日語。
“你們好,我叫王安順。”
他一邊說話,一邊和佩握手。
我在心中不禁暗罵。
(好什麼好,我們又不認識!)
“你貴姓?”
聽到這個叫王安順的少年如此問,佩不禁笑了出來。
“我的名字叫佩。”
“佩?好名字。”
然後,他不以意地轉頭問我。
“你呢?”
我尚在遲疑時,佩已搶先代我回答。
“八雲,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就是朋友啦!”
王安順聞言,拍手笑著說。
“原來如此!你們是好朋友,這樣太好了。你肚子餓了吧!攤子上有許多好吃的東西,看你喜歡吃什麼,我請客。”
一聽到有好吃的東西,佩馬上食指大動,任由王安順抓著她的手腕,朝著攤位走去。
王安順居然沒有對我說任何話,這小子根本漠視我的存在。
我逕自走到正在小貨車旁裝貨的徐先生旁邊,詢問王安順的事。
“他住在村裏。”
徐先生以不十分流暢的日語回答。
“空虛我知道,他在這裏做什麼?”
“因為妖怪的騷擾,負責煮飯的人跑掉了,幸好有王安順用機車將攤位拉到這裏做生意,解決了工人用餐問題。
佩混在工人之中吃著粥,香味一陣陣飄來,使我的肚子也開始作怪起來。
當我正在考慮是否要去吃的,王安順端著一碗麵走了過來。
“很好吃的,吃一碗吧!”
我猶在遲疑時,王安順又將麵推到我麵前,我隻好接受了。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滿頭大汗地把麵吃完。
“你的日語說得不錯嘛!”我隨意跟他“哈拉”幾句。
“當然,我的父親是日本人,不過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什麼?”
我瞪著安順看,雖然他是日本人和台灣人的混血兒,但因為同樣是東方人,所以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徵。他的臉堅毅的表情,短褲下的一雙腳比我長,身材很魁梧,感覺上,好像要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你來收妖的?這附近真的有妖魔嗎?”
“大概吧!夜晚回家時,你要小心一點。”
“我才不怕哩!我有爺爺給我的護身符掛在機車上就'啥咪攏不驚'了,我爺爺是村裏唯一的道士……你應該有看到今天的送葬隊伍中,有一個身著黃色袍衣的老人,原來他就是安順的爺爺。
“我和爺爺相依為命,因為我母親在生下我不久後,就生重病死了。”
安順以很輕鬆的口吻將他的身世交代清楚,我則繼續問道。
“為什麼你半途離開送葬隊伍,沒有到墓地去?”
“你怎麼會知道?其實我應該跟著隊伍到去,但因為必須準備攤子要用的東西,所以中途回家去了。”
接下來的這件事,其實不問也知道答案,但我仍想當麵質問他:
“為什麼一開始我們相遇的時候,你一進看著我?”
“你說那件事啊!我不是在看你。因為……我喜歡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
安順向攤販邊的佩望了一眼,很直率地說道。
我為了壓抑緊張的情緒,不得不做個深呼吸。
安順則快活地笑著說:
“我也不是那麼遲鈍的人,我知道你跟佩很好,但每個人都有喜歡他人的自由。”
(佩並非人類,是三眼族口牛迦羅的妖怪!)
這些話我差點就脫口而出。
“八雲,我們……”
安順似乎找不到適當的口語表達,他偏過頭想了會兒後才說:
“是情敵,請多指教。”
我看到安順將手伸向我,以為他是想要跟我握手,不過隨後我才知道,其實他是想將我手中的碗收回到人的攤位。
而我隻是茫然地目送安順有背影。
(看來我這次不但要收妖,還要處理這件麻煩事了。)
當天晚上,我們在宿舍前的廣場聽取這半年來所發生的意外事件報告。
負責說明的是林主任,他是現場的代理負責人,瘦瘦的身材,戴著一幅不怎麼起眼的眼鏡,看起來不甚能幹。
他連白板都帶現現場上麵畫著水庫周邊的地形圖上麵熱心地解說著,可是我卻完全聽不進去,因為安順黝黑的臉孔始終在我臉海裏盤旋不去。
(對佩一見鍾情?喜歡佩是他的自由!我是情敵!開玩笑!)
我望向佩,她正以手支著下巴,和劉麗芳一起聽著林主任的說明。
(到底佩是怎麼想的!安順是否對她說了什麼!
看來,那小子的運氣似乎很好,說不定早已經和佩定好了約會。而且佩那麼喜歡美食,也許會被安順用食物“釣”走……
我該怎麼辦才好!咦……我不是收妖的嗎!)
猛然間,我才想起這次來台灣的任務。
我安慰自己隻要回到就平安無事了,安順應該不會追到日本來吧!隻要趕快完成收妖工作,就可以早日回日本,事情也就圓滿結束了。
我突然變得精神飽滿,專心聽取林主任的報告,並且問了許多問題。不久,水庫周邊的地形也完全烙印在腦中,我甚至希望希望妖魔現在就出現。
“未婚的年輕男女不可以睡同一間房間,不然在我們這個純樸的鄉下,可會被蜚短流長的謠言所擾。”
徐先生寓意深長地說完後,還特意為我們準備了兩間本來是煮飯工人住的房間。
反正我並非一定要和佩睡同一個房間(雖然最好可以……)所以便聽從徐先生的安排。
隻見徐先生一邊鋪著全新的床單,一邊對我說。
“大家都很歡迎你們來,請好好休息。”
“請你對大家說,我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我挺起胸膛,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男子氣概。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請盡管說,不要客氣。你若想去水庫或到村子裏,我都可以充當司機送你們一程。”
“那真謝謝你了。”
“我先走了。”
徐先生走到門口時,脫下藍色的棒球帽,摸著鬃邊白發,有些憂心地說。
“那隻秋田犬死得真慘,是妖魔殺死的嗎?”
“是的,腦髓全被吃掉了。”
“死得那麼慘……劉小姐一定會很難過的。”
“劉小姐怎麼了?”
“她哥哥因為水庫的意外事故而死去。”
“這個我知道,她曾告訴過我。”
“重點是,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其他還有五個人也都是下落不明……我到今天才知道他們大概是被妖魔抓走。”
聞言,我的心中不由得立刻升起一股對妖魔的怨氣。
敲敲佩的房門,裏麵傳來很有精神的應門聲。我一進門,便看到佩坐在床上,整理行李。
“來得正好!我正想把你的行李拿過去。”
由於我的背包被妖魔撕破了,所以一些隨身衣物以及護照等重要物品都放在佩這裏。
我在床的一側坐下,開口道:
“我覺得收妖的事有點奇怪,聽說這裏半年前就曾發生事故,我不明白他們為何事這麼久才來找我們?”
“劉小姐好像也不太清楚。”
“一定有問題,隻要知道問題所以,就可以推測是何種妖魔在作怪。”
“明天好好加油吧!”佩說完之後,又笑了笑。
佩的笑臉就在我正前方不遠處,我一看到她可愛的笑容,不禁興起想吻她的念頭。
雖然我們朝夕相處,但隻有四年半前接吻過一次。
(現在正是最佳機會!)
盡管我心裏這麼想,卻不知從何開始……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敲著玻璃窗,我們倆慌張地轉過頭去。
隻見安順站在窗外,他笑著揮手,佩也露出笑容奔向窗戶,然後打開鋁門窗。
“安順,怎麼在這個時間……”
“歡迎會已經準備妥當,我來迎接你們。”
“歡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