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遠藤明範
“八雲,我想起我們兩人在香港的事。”
佩突然說出這句話,令我覺得很驚訝,因為我剛好也在想同樣的事。時間過得好快,從我們在日本新宿相遇起到了香港,而在香港分離之後,已經過了四半年了。雖然這是四年半之前發生的事,然而在這四年之間,佩因為被妖魔控製住意識,期間的記憶完全消失。直到數月前才蘇醒過來,所以對佩而言,香港的事仍曆々在目。因此,我們在香港約定的事,以及我們的初吻……都是那麼地令佩印象深刻。我一想到這裏,不禁臉紅了。佩我的異狀,於是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
說罷,我的臉更紅了,為了不讓佩發現我的心思及窘狀,我隻好低著頭,快步邁向前去。
“八雲,等一下!”佩抓住我的手臂。
我們倆不期然地四目交接,登時,兩個人都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平日刻意裝出一副冷漠的態度,但事實上,我的心裏一直覺得很不安。
盡管我現在和佩一起生活,卻一點也不了解佩的心思。而佩對我又是怎麼想的呢?她四年半前和我在香港所作的約定,是否已經全忘光了?
“佩……佩!”
“什麼事?”
佩以款々柔情的眼眸凝視我!
“呃……沒什麼。”
我不敢問她:“若有一天我們變成人類時,你是否願意與我一起生活?”
雖然我們在香港已有過約定,但一直到現在,我仍未能幫助佩變成人類。
也許,佩會認為我是一個無用的男人。
不過就佩離開聖地這一點看來,她應該不會這樣想才對。畢竟待在聖地不會有妖魔騷擾,而她明知可能會遇到危險還要從聖地出來,這就代表佩對我的愛意。
一想到這裏,我人臉霎時又燙了起來,最臭的是,我發現佩正注意著我的反應。
“八雲,你是不是發燒了?”
“啊!沒有……隻是覺得有點熱而已!”我笑著敷衍過去。
事實上,天氣真的很熱,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了,氣溫還是很高,隻要稍一走動,汗就不自主地涔々流下。
日本雖然也有這種悶濕躁熱的夜晚,但相較之下台灣就顯得更熱了。
也許因為天氣太熱睡不著覺,所以大家都到戶外走動。然而氣溫又加上人潮擁擠,隻會令人更覺得心浮氣躁。
我們現在揣處天台灣最大的都市——台北,美麗的霓虹燈、騎樓下的流動攤販、貼滿廣告的公車、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輛……完完全全是香港的翻版,難怪佩會回憶起在香港的時光。
佩針對旅遊指南上的圖片和真實的街道進行比較之後,竟然一直點頭稱是,儼然一副很滿意的樣子。以一個旅行者的心態而言,在看了實景之後,還會對圖片存有感動的情緒,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八雲,那邊在賣水果耶!和書裏麵寫的一樣,台灣在這個季節所產的水果非常好吃,我們過去看一下吧!”
佩未等我回答就走入人群中,對於她嘴饞,我隻有苦笑的份。隻見路邊的貸車上,果然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佩一個一個拿起來看,仔細挑選其中較好的。
佩穿著一件白色無袖T恤、下著黃色短裙,露出健康的小麥色的腿,腋下夾著一本旅遊指南,背著一個繪有豹子圖形的旅行袋。任旁人再怎麼看,佩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我又想起和佩初次見麵時的光景……當時,佩滿臉汙垢,穿著一襲破衣,拿著一個裝滿雜物的旅行袋…和現在的她簡直有天壤之下別。
如果我告訴別人,佩是三眼族口牛迦羅,一定沒有人會相信。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大概隻有十五、六歲,實際上已超過三百歲了。就我來說,別人也看不出我真實的年齡。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看起來仍像個高中生,因為天生一副長不大的娃々臉和四年半前比較,並沒有什麼不同。
馬路旁商店的櫥窗都裝飾著鏡子,我無意間望向一麵橢圓形的鏡子,裏麵映出我那被劉海遮住的額頭,隱約還可以看出一個奇妙的文字。
那是中國字的「無」字,翻譯成日語是「無」的意思。這個字正是我遂漸變成非人類的記號。
看到「無」字出現後,我謹慎地朝四周望去。
這是我們第一次到如灣,照理說我額頭上應該不會浮現這個字才對!除非……有妖魔正準備偷襲佩。
我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保護佩!因為這正是我的使命。
此時,佩已心情愉快地笑著回來,手中的透明塑膠麵則裝著已經切好的水果。
“八雲,這個很好吃哦!老板還算我比較便宜呢!喏……把嘴張開。”
佩裝切好的白色水果硬塞入我的口中。
“怎麼樣、好吃吧?”
(嗯,這個水果實在好吃!)
當我看到佩十分悠閑自在的神情,緊繃的情緒這才鬆懈下到。不過話又說回來,台灣的天氣真的十分酷熱!
“喂!八雲,事情……該怎麼辦才好?”
佩一邊吃著粥,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怎麼辦?收妖啊!”
在離開日本之前,我就已經告訴她這趟旅行的目的,但很顯然地,她一點也沒聽進去。佩似乎一直以為我們到台灣,純粹是為了吃中華料理、購物、觀光……
“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我打起精神,將鈴々自香港寄來的信說了一遍。
據說台灣正在興建水庫,而那水庫的工地現場有妖怪出現,嚴重妨礙工和的進度,因此工地負責人要求鈴々立即叫人前往台灣協助收妖。
鈴々是個見錢眼開的人,看她對此事如此積極,便可知道這回她應該收了不少錢,然而我們的旅費及本地的開銷,鈴々卻要事後才肯支付,她可真會精打細算!
鈴々在香港經營一家名叫[妖擊社]的雜誌社,專門處理一些詭異的事件。然而她自己卻完全不相信靈異這回事,一再強調“我們隻是販賣夢想而已”。她的宗旨是隻要有錢賺就好,所以除子辦雜誌以外,尚有郵購護身符、為人做法事、超度等業務,而收妖就是其中一項服務。
一般人很難對“妖怪”兩字下明確的定義,不過隻要和靈異現象有關的東西,大概都可以稱之為“妖怪”而其中也有智能比人類更高的妖魔,以及供銷人差使的獸魔之分。
真正的惡魔本來就應該被驅離,但大部份的禍源卻是人類以自我利益為考量,所異致的災害引起的,事實上,人類常因一己之私而破壞的世界。
由於我和佩今後尚需要妖擊社的照顧,所以很難拒絕鈴々的要求,我們卻提早一天到達,目的是希望能夠暫且不談公事,先在台北好々地觀光一下。
我們當然沒有預訂旅社,因為我們打算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或速食店窩上一晚,抑或是睡在公園的長椅上也可以。反正我曾在大陸流浪四年,而佩則在青藏高原飄泊了三百年,所以一。兩個晚上的野宿對我們來說是不成問題的
“對方有沒有說是那一種妖怪?”佩好奇的問。
“其實,有時候事先了解詳情,對收妖本身並沒有幫大的幫助。因為一般委托人的認知都不太正確……”
“認知不正確?”
“對啊!有時候人們可能會將某些自然現象誤義是妖怪在作崇。”
“若是好些,那我們該怎麼辦?”
真接告訴他們沒有妖怪,然後我們就打道回府。我想若是鈴々遇到這種情形的話,一寫會將出和妖怪苦戰的樣子,然後要求更高的酬勞。
“我和佩相視而笑,因為鈴々確實是這樣子的。
“我倒希望真的沒有妖怪,那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觀光一番了。”
“是啊!我們可以好好的玩上兩、三天,佩!你有很多地方想去吧?”
“嗯!”佩高興得手舞足蹈。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卻不敢抱樂觀的想法。因為這次委托人是本地中央政府的官員,雖非正式的委托,但仍屬於政府官方的工作,因此我們不可能草率行事。
“你們要不要再來一碗。”
路邊攤的老板帶著特殊的腔調的北京話問道。
他是個有點禿頭、小腹微凸,看起來很和藹的老伯,此刻正穿著一件滿是油漬和汗水的內衣在大鍋邊炒菜。
“夠了,我們吃飽了。”我以不甚流利的北京話回答。
真的太飽了!以宵夜而言,這些份量實在過多了,再多吃幾碗的話,一寫會撐死的。但佩的胃口似乎特別好——
“還要再一碗,而且要那幾樣菜。”
佩指著別桌的菜,口齒不清地說著。
於是老板又將一盤々的菜端到我們麵前,我真懷疑佩的胃是不是無底洞。
此刻我們置身在台北一處非常有名的觀光夜市裏,這裏有一個中國式的拱門,兩側聚集了數不清的攤販。
我們旁邊坐著一個白發老人,他表明自己在日據時代曾受過日本教育,不時以流利的日本話和我們交談。“
你們兩人是來台灣渡密月的嗎?”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總不能說我們是特地來“捉妖”的吧!
聽到我們這麼一說,周圍的人紛々舉起酒杯向我們祝賀,一時之間又開啤酒、又另菜的,更有人唱起應景的日本歌來,路邊攤一下子成了歡喜的宴會。但說穿了,大膽家其實隻是想祝福的名義熱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