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越之前在食堂吃飯。筷子夾起軟滑米粉，薄肉片裹著鮮嫩湯汁咽下食道，味蕾間殘存了芫荽的香氣。
結果一抬頭，你的視線就對上了張齜牙咧嘴的臉。它的皮膚白得像掉渣的牆灰，眼眶就是挖出來的兩塊黑黝黝牆洞，嘴巴開裂到耳後根，露出滿臉發紅的尖牙。
長得還挺別致。
你嗦了口粉壓驚。趴在飯桌對麵的那東西暫時保持了安靜，一雙空洞眼眶隻專注盯著熱氣騰騰的米粉瞧。
你頓時明白了。你擱下筷子，把米粉碗往對麵推了推，忍痛割愛道，“您吃？”
對方一點都不客氣，它當場把臉埋進碗裏，發出一陣響亮的囫圇喝湯聲，怎麼瞧都像個餓死鬼。
你的視線從被捏得變形的砂碗落到濺了湯水油點的桌麵，心下感歎一聲時運不濟。如果這是夢也太過逼真了，可說是幻覺也存在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等桌對麵那隻餓死鬼舔幹淨碗底，砸吧著嘴抬起臉來時，你禮貌詢問道：“你好，請問這是哪裏？”
餓死鬼的神情有些古怪。它那空洞眼眶躥出兩簇藍綠色火苗，晃晃悠悠得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上揚的嘴角也稍微壓平了些。不過，或許是因為吃人嘴軟，它終是磨著粘了菜葉的尖牙、擠著破裂漏風的嗓子回答了你的問題。
它以極其鄭重且肅穆的態度道：“鬼門關。”
你“哦”了聲。
傳說鬼門關是通往陰曹地府的關隘，周圍場景也挺符合這描述——暗沉得不見光亮的濃霧，如翻湧潮水般擠壓在飯桌周圍。別說天光了，連地麵都見不著，很令人懷疑一腳下去到底能不能踩到實處。
這也是你在見到對麵那張別致得提神醒腦的臉時沒有第一時間遠離的原因。不清楚四麵八方的濃霧裏潛藏了何等事物，說不定待在飯桌旁邊還更安全一點，即使對麵趴了隻如果出演鬼片還能節省妝造經費的不明生物。
現在，這隻疑似餓死鬼的不明生物活動了下肩膀，抬起幹瘦如枯枝的手臂，用又黑又冒油光的長指甲慢悠悠剔牙。
聲音頗為刺耳。指甲尖刮過齒縫剔除菜葉碎沫，聽上去倒像粗糙砂紙擦過刀身卷走粘連的血肉碎塊一般。
它就這樣一隻手剔牙，另一隻手反複按壓潰爛的前腹從而把快流出身體的腸子給塞回去，順便還能分心跟你閑聊，“妹兒，打哪來的啊？”聲調裏有濃重的地方口音。
你如實回答：“食堂。”
餓死鬼應該沒聽懂。它沒有刨根問底，換了個更方便揉肚子的坐姿繼續跟你閑扯，“年紀輕輕的，可惜嘍。”
你覺得你沒死，也沒甚好可惜的。
你露出禮貌微笑，溫和敷衍了一聲，“是啊。”
餓死鬼沉浸在個人思緒裏，自顧自念叨，“我家囡囡要是活到了現在，也該是妹兒你這個年紀了……唉，不曉得她在地上過得咋樣……”
你順勢問起了對方的過去。
鬼物眼眶裏的火苗逐漸暗淡了下去，它隨意扯了下嘴角裂口，東一句西一句講起了自己的事。它或許是記憶出了問題，說得很散，話語裏還有前後矛盾的地方。抹去那些細枝末節的錯誤，你從繁瑣敘述裏提煉出如果對方沒刻意騙你則很可能是真實的部分。
他還真是餓死鬼。雖然冒犯了東家而被挖去眼珠、撕裂嘴角並攪碎髒腑，但他仍然苟延殘喘了數日，最終是因饑餓而死去的。
堅韌至這種程度的體格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他是修真者。
死後十年，修真者的遺憾隻有女兒。“我本來琢磨把囡囡也帶下來，但她當時那麼小，我禁不住心軟了。”他歎了口氣，“隻期望她沒有靈根做一輩子凡人，下一世能投胎到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