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侍劍忍不住問道:“殿下您這是”
陸煜冷冷道:“皇姐的選的人,自然要先經過我的手,得了我的同意才是,她看人一慣不準的。”若是看人準,又怎會挑了李馮恩那樣的庸才呢?
可那庸才也蠢,竟然沒有和皇姐圓房,是以,庸才也可。
想到這兒,陸煜不禁又湧出一股隱晦的快意來。
那快意似乎極為羞恥,光是想著便足以令人慚愧,可陸煜早就習慣了,自他懂事開始便時時受這樣的折磨。
唯有時時伴在她身旁。
直到自己死去。
陸煜的學問是極好的,聖人自然沒有理由不叫陸煜帶帶自家老七,到底都是自己的兒子,雖然老三主見多了些,但聖人自問自己還算了解這個孩子,當時將他禁足一則是為了平息那些大臣們的言論,二則是為了挫挫老三銳氣。
於是大筆一揮,對王內官道:“他既然有這份心,便知他已經知曉悔過,便將老七送到陸煜那裏去吧。老七這般的頑劣,陸煜若是能將他帶得好了,也算是做了個兄長的典範,不枉朕對他寄予厚望。”
這話已然值得揣度,王內管瞥了瞥聖人的眼色,見他專心致誌的批閱奏折,似乎壓根不在意方才說了什麼,也不在意陸煜自動請纓教七皇子課業一般。
就如同,他對三皇子自始至終不過態度淡淡,可常年待在陛下身邊的王內官卻知道,陛下心中絕不是和臉上一樣的想法。
這麼多年,還始終不曾聽陛下誇過誰,永嘉公主算一個。
王內官適時的奉承道:“淑妃娘娘的這兩個兒女都極為優秀,不拘是永嘉公主還是三殿下都可為陛下分憂,淑妃娘娘真是功德無量。”他是自幼服侍陛下的老人,是以平日裏和陛下說話時也不甚拘束,偶爾還會開一開玩笑。
聖人一聽這話也笑了:“是啊。”然而他抬起頭時,目光卻很悠遠:“淑妃真是功德無量。”
“算起來陸煜生母的周年祭快到了吧。”慧嬪是十三年前七月二十九過世的,今年正好是第十三年整,隻是以往陛下都不會提到慧嬪。
若非慧嬪福氣好生下個皇子,隻怕陛下現在都不會記得宮裏曾有這麼個人了。
聖人將筆擱下,道:“她也走了快有二十年了,可朕每每看到那雙眼睛,便總覺得她似乎就在朕身邊,王福啊,你說朕是不是老了?咳咳”
前幾日聖人召喚太醫來把脈說是身體不適,當時太醫說沒什麼毛病,可這兩日過著,明明七月盛夏,流火的時節,他卻覺著身上總是一陣一陣的發寒,喉嚨也不舒服。
王公公道:“陛下說笑了,您的身體,老奴瞧著可比許多年輕人還好上許多呢。”
聖人憂思頗重:“可人總是要死的,縱然朕身為天子也難免——隻是現下朕的江山,還放心不下讓那群兔崽子來接手。”也許是這幾日總是感到不舒服,是以他不可避免的想到“死亡”。
“□□活了六十歲,太宗活了四十有三,而先皇不過而立便崩於寢宮,於情於理,上天都待朕不薄了,可朕覺得總有事情沒有做完,還不想這麼早的撒手”
他知道人固有一死,也從未做過什麼長生不老的美夢,隻是想再多支撐一會,直到能將這千鈞重擔教到兒孫手中。
“還有朕的晚晚”
王公公見陛下越說越悲觀,不由得打斷他的話:“陛下洪福齊天,要活到八十歲往上呢,這才哪兒到哪,您呐,是百姓都敬仰的天子,曆代曆朝,有幾個帝王是被百姓這樣稱讚的,合該享享福才是,陛下怎麼老想著不好的。”
聖人笑了笑:“你這老家夥,怕是一朝換了新主,你隻能去替朕守黃陵,落得個淒慘冷清的下場吧?”
氣氛又恢複到正常,王公公亦笑道:“自然陛下去哪兒,老奴就去哪兒。”
聖人忽然歎了一口氣:“隻是若真有那麼一天,朕到了地府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王公公道:“陛下無需自責。”大約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王公公索性不再言語了,那件事一直是陛下心中的痛,他亦自責過愧疚過,可斯人已逝,而那時的陛下又太年輕,難免年少輕狂,做了許多令自己後悔的事。
現在不過是,追悔莫及了。
“朕隻願朕的孩子們不要步朕的後塵。”
良久無言,唯有月色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