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胤的妻子齊映蓉被診出喜脈,太後高興壞了,這兩日補品流水似的往陸胤宮中送去,皇後也紆尊降貴到陸胤宮裏去探望有了身子的齊映蓉,以示自己和陛下對這一胎的珍重。
若是生下的是男孩,便是大虞第一個皇長孫了,陛下也是喜不自勝,還親自為這孩子想了許多名字。
正值盛夏,宮中的荷花開得正好,齊映蓉長日無聊,陸胤又不能一直守在她身邊,日子一苦悶加上孕期人多煩躁,暑熱難當胃口還不好,齊映蓉害喜愈加厲害,便向皇後請了旨意,要在宮中設宴邀請父親母親以及從前的一些閨中舊友們。
皇後有些擔憂,但聽了太醫說齊映蓉鬱結於心,這一胎胎像瞧著不好,便什麼也不顧上了,隻想著叫她開心一些,以期順利生下孩子。
晚宴設在七月初五,陸胤那日正巧無甚公務,齊映蓉懷了孩子之後,性情愈發驕縱,竟在邀請名單中特意填了趙婉如的名字。
她和趙婉如自然不是什麼閨中好友,反倒是因為選秀那日結下了不小的梁子,齊映蓉在宮裏忍了那麼久,還不容易有這麼個出頭的機會,她又怎會錯過,隻看趙婉如敢不敢來赴宴了。
她若來,免不了被羞辱一頓,可她若是不來,便是藐視皇恩,是大不敬的罪過,齊映蓉已經等不及要瞧趙婉如的笑話了。
陸晚晚也接到了請柬,說是皇後讓擬的,大約是想讓她去瞧瞧皇後這一派現下有多麼風光,以及陸煜那裏的光景是何等的淒涼。
攏煙忿忿不平:“公主,她們擺明沒安好心。”
陸晚晚睨了一眼被隨意擱置在桌子上的請柬,摸了摸發鬢:“今日這發髻梳得不錯,攏煙真是越來越有長進了。”
“既然她們給我發了請柬,咱們又何必拿喬不去呢,反倒落了人口實。齊映蓉雖囂張跋扈,可也沒蠢到那個份上,她是不敢對本公主如何的。”至少現在,她還是深受陛下寵愛的公主。
她倒要瞧瞧,是誰敢如此不知死活。
七月的夜晚,盛夏涼風習習,宮內與宮外相連通的明渠上開滿了荷花,芙蕖有的若雪色,有的嬌嫩櫻粉,有的鵝黃燦爛,配著渠道中一艘並不起眼的小船,別有一番失意。
“白日裏還會有人撐船采蓮蓬麼?”陸晚晚一邊打著扇子,一邊指著那艘小小的船舫問道,她最喜歡明渠中的藕荷,荷花可以采摘來做瓶插,蓮藕可以食用,就連荷葉也能偶爾做避雨的小玩意。
不過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時候煜弟用明渠荷葉擋過雨,反倒被掌事的太監臭罵了一頓。”陸晚晚不知怎的,竟覺得時光荏苒,歲月真是如飛梭一般,匆匆而去,當年那個落魄的小子一晃成了現在的陸煜。
攏煙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公主還說呢,闔宮的人誰不曉得這整條明渠都被您給霸占了,那會子太監們拜高踩低的,三殿下又剛失了生母,那些伺候的下人們竟連飯都不讓他吃飽,他可不就將主意打到您的蓮藕頭上了麼?”
攏煙的語氣很是輕快,一下子便將陸晚晚拉回數年前的那個夜晚。
好像也是這樣的盛夏,陸煜偷偷撐著小船想要下河去撈蓮藕,正巧遇上賭氣離宮出走的驕縱公主,陸晚晚初時隻覺得那少年行為舉止極為怪異,還以為他是哪個宮裏不懂事的小太監,直到陸煜在月光下露出側臉,陸晚晚才發現他竟是自己的三弟。
“三弟你為何在這裏?父皇說水深危險,平日裏都不讓我靠近明渠的。”彼時的陸晚晚長相可愛,在旁人眼中看來像是個不食冰雪的瓷娃娃。
陸煜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又將頭低了下去,一幅不願理人的模樣。
從來沒有人敢對陸晚晚這樣,她一時生氣,氣急敗壞的推搡了他一把,卻不慎將在船上未站穩的陸煜推下了明渠。
那少年在水中遲遲沒有露頭,陸晚晚嚇壞了,還以為他是被淹死了,趕緊想要叫人,陸煜卻突然從水下鑽了出來,冷笑道:“我水性好得很,皇姐不必擔心自己殺了人。”
“我難道是在擔心這個麼?”陸晚晚氣急敗壞,他怎能那樣說她!雖然他們姐弟感情不好,但好歹都是父皇的子女,她何至於這麼惡毒?
可是就在她恨恨盯著陸煜雙眼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的眼睛腫脹得厲害。
“你哭了?”陸晚晚後知後覺才想起來,這個三皇弟的母妃剛剛沒了,被父皇追封為慧嬪。
一個沒了母親的孩子在這深宮中活得會有多難,也許陸晚晚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