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會燒毀世間存在過的痕跡,無論是鱗次櫛比的宮閾群樓,還是荒丘上殘存的枯木微草,一切留下的餘灰,最後會隨時間散去。
例外的是,人心藏有一世界,火焰與時間可以抹平的痕跡會轉化為其他形式長存。
是悲痛,是無助,是仇恨。
渭水鎮的夕陽格外的鮮紅,沉鬱的陽光拽不動留在鎮上的餘輝。滋生的黑暗早早侵入小鎮,卻被經久不衰的火花逼退在角落裏蠢蠢欲動。
凶火照夕陽,餘輝悲殘涼。
黑夜可以晚些籠罩渭水鎮,卻永遠也不會缺席。
滔天的火光終會淡下它的神威,與鎮外的夕陽相互依存著,被吞沒在黑暗中斷了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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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阿奶,你拿著袋子去幹什麼呀?”
織布房的小丫頭口裏嚼著糖葫蘆,坐在門欄邊上好奇的問著慌忙收拾布袋的老婦人。
老婦人匆忙背上兩個布袋衝出織布紡,皺巴巴的臉上,兩眼卻露著精光,像極了黑夜裏奔出的鬼刹。
“阿奶去南宮府上,給我的小丫丫搶幾件嫁妝。你坐在這裏別動!去晚了就被那些畜生搶光了!”平日裏需要依靠拐杖才能行走的老婦人此刻卻比白猿還要迅捷,匆匆幾步就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
小丫頭歪著頭,不解地搖晃著手中的糖葫蘆,她不明白阿奶和街上奔跑的街坊鄰裏,為什麼興奮的去搶別人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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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府邸是整個渭水鎮最大的古宅,位據渭水鎮西北位,而南宮家族則是渭水鎮上的百年世家。
渭水鎮地屬漠城,因流經過的渭水河而得名,早年漠城建城時,第一任城主便出自南宮家族,雖百年時光逝過,南宮家再沒有出過一位比肩城主的驚豔後人,但是嚴苛的家訓卻烙印在了每一位南宮家後輩身上。
讀聖賢書,做利民事,修善德,行善事。
整個渭水鎮上的人,沒有人不曾受過南宮家族的恩惠。但今日,輝宏的古宅卻在烈火下燒成廢土。
燃燒半日的火焰退去化作塵灰與濃煙,古宅在半日間便從渭水鎮上消失,以往掛在門外牌匾上恢宏大氣的南宮府三字早已破損化作煙霧散去。
餘火盡滅,一片蒼涼,但此時的南宮府卻格外熱鬧。
“老東西,你跟我搶什麼?這女人家的頭飾你也想要,要不要臉!”一婦人手裏握著一枚紫金發簪揣在懷裏,怒氣衝衝的對一位老頭吼道。
“王狗家的婆娘,你凶什麼凶?老頭子拿這東西換酒錢不行嗎?這聖火燒過之後,值錢的東西都被燒完了,能留下來的不都是女人家的金銀首飾之類的!”老頭子看著婦人揣在懷裏的發簪,臉上露出無比懊悔之色,心想著要是早點搶下就好了,這可值自身一年的酒錢。
“快!快!快挖!”不遠處另一青年婦人指揮著自家男人在廢墟上不斷的刨挖。相似的一幕幕在南宮府上不斷呈現,放眼望去,竟有不少於百人拿著火把搶奪南宮府上殘留的值錢物件,其中有的人竟為爭奪一件首飾而大大出手。
“哈哈,這南宮大老爺果然是大善人呀!生前做了那麼多的好事,這死了也給街坊鄰居們留了一大筆財富!”織布紡的老太太口裏咬著一件銀手鐲,高興的塞進了布袋裏。
“死老太太,口裏積下德,你別忘了,今日可是南宮家少爺大婚的日子,你這麼說,就不怕南宮老爺一家人晚上化作厲鬼來找你。”
織布紡的老太太聽到了不知從那冒出來的話,瞬間嚇得直哆嗦,趕緊拍了拍胸口,心裏默念:亡魂安息,亡魂安息,老婆子我還為南宮少年定做過婚服,南宮老爺,少爺晚上千萬別來找我。
眾人見老太太嚇得半死的模樣屬實搞笑。
這時有一位青年舉著一顆夜明珠在手中打量,口裏發出滋滋的聲響,道:
“怕啥,這南宮家一家上下九口人不都被聖人降下聖威誅殺幹淨了嗎!這魂魄也早滅在這聖火之下,呸!這一家子偽善之人,老子早就看不慣了,背地裏男盜女娼,盡做汙穢之事,看吧看吧,這報應就來了!”
“你親眼見到了?”人群中有人帶著不信的語氣問道,“這南宮老爺和公子可都是正經的好人,我早些年抵押的土地,可沒收一點利還回來了。我不信他們會幹這種事!”
青年臉一征,神色僵硬,小心翼翼的將夜明珠放到口袋裏,道:
“若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虧心事,怎麼會引來聖人的怒火?我看你們都是平日裏被這一家人虛偽的模樣給欺騙了,前一陣日子,我就看到他們從外地接來了一個絕美的少女進了他們家,你不知道,那少女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果然,這沒過幾天就舉辦婚禮,我看這一定是他們從哪裏搶來霸占的,你們別看這些豪門平日裏光鮮亮麗的,其實背地裏,你不知道有多髒!”
說完,又呸了一聲,跺了跺腳。
眾人聞言,不知是真是假,平日裏確實南宮家一直幫著渭水鎮上的人們做善事,可是青年的話也並不是空穴來風,新娘子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南辰家突然冒出一位不知來曆的女子便與南宮家的公子結婚,屬實有些蹊蹺。
不過眼下他們可卻不關心這些,南宮家被聖人滅門,關他們什麼事!有些人直接從家裏拿出了鐵鍬開始拚命的挖,似要把這整個南宮府地皮給翻一遍。
隨著在三五人鐵鍬的挖掘下,一塊倒地的巨大石牆被挖開,一旁環伺的眾人紛紛湊上前來。
突然之間,一隻黑手從地下伸出,像是從地下冒出的索命鬼手。
“鬼呀!”一聲尖叫發出。
眾人見狀,瞬間嚇破了膽,紛紛向後連滾帶爬的退去,不少人直接嚇暈,一些直接撒腿就往家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