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的早晨,景王和侍衛小忘失蹤了。殘羹冷炙的大案上,隻留下一張紙條,說明他與小忘微服私訪二十日即返。
長史宗政安看著龍飛鳳舞的字跡,心裏隱約不安。他又詢問府上人等,得知兩人便裝厚服,牽走兩匹最快的馬,帶走特製的萬牛弓,十袋最烈的酒,以及一些散碎銀兩,靈驗傷藥,涉及邊境的山川地圖等等。
熊太平搔著頭皮道:“宗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殿下和小忘湊一塊,就他倆那武功,千軍萬馬裏撞南牆也也撞地過來,應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我早就該想到,他倆湊一塊就要壞事!”雲郜林皺緊了眉頭,懊惱道:“小忘無法無天慣了,殿下這幾日又喝多了酒,我實在不應讓小忘勸他。昨天看著不對,我就該自己勸他。”
“算了吧你,就殿下那千匹馬拉不回來的強脾氣,一旦下定決心,誰勸也不管用的。”熊太平道:“你還勸呢,你看殿下煩地都不帶咱們倆玩了。”
宗太平緩緩開口:“殿下人都走了,咱們再說什麼也不管用了。為今我們能做的事情,唯有管嚴下麵人的嘴,別叫外人得知這個消息。虧得如今局麵平穩,戰事不起,二十天大約還出不了什麼亂子。隻希望殿下說話算數。若超過二十天,他還不回來,咱們可就得頭痛了。”
微服私訪這種事對於殿下來說,並不出奇。隻是這次兩人準備去哪兒呢?
“大哥,前麵就是姚夏府的城牆了吧?”小忘手搭在眼簾上極目眺望。她外麵穿著一件帶帽的墨藍色厚披風,從頭裹到腳,黑色蒙麵巾往上拉擋住風雪,隻剩下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也沾了幾粒白雪。戴著隻有手掌的半舊黑色皮板手套,露出的纖細手指被北風吹得通紅。她騎一匹棗紅馬,說話間嘴裏冒出白色熱氣。
孤峰焰外麵罩著件灰色帶帽毛氈布披風,風一吹,便露出裏麵一角華貴的黑狐皮袍。長腿蹬著鹿皮靴子,□□一匹神駿高大的黑馬。
烈烈寒風中,他遙望淪陷的姚夏府城牆,說:“是。”
姚夏府附近有高山,名雪海山,高聳入雲,延綿至昌國草原。
孤峰焰縱馬來到山腳,與小忘一起下馬,將馬拴在隱蔽林深處,便提氣縱起上山。
山高而陡峭,又有冰層積雪,濕滑難走。要是普通人,一不注意,就可能葬身懸崖。兩人輕功極高,內力深厚,縱躍間卻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攀援上百丈高的山腰。
山風越高越急,吹得兩人衣裳如同波浪翻滾。立在一塊凸出的峭壁上,已經可以俯瞰到姚夏府城內了。
城內,也到處覆蓋著雪花。屋宇殘敗,人煙稀少。這麼冷的天,又值下午團聚做飯的時候,原本該處處炊煙。如今卻隻有城中心,城牆處幾個點冒出柴煙。那些地方隱約看見成群結隊的騎兵與馬匹,應是昌國軍隊駐紮處。其餘大片地區猶如死城一般空曠寂寥,唯有一些豎起的旗杆之上,嘰裏咕嚕許多個圓球隨風蕩來蕩去,仔細看去,卻是被頭發吊住的人頭。
昌國軍隊的慣例,砍了敵國官員的人頭,便會掛在高高的旗杆上炫耀。
孤峰焰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指骨關節格格作響。
小忘的內功沒有他高,視力也沒有他的好,既不知道他沉默地在看什麼,又凍得有點打哆嗦。
不過她看出他的心情不好,於是也不說話打擾他,隻叫山風凍得受不了時,輕輕跺腳取暖。長時間站在這風口吹風,她覺得小腿以下凍得跟冰棍一樣,幾乎沒有知覺。
孤峰焰回過神來,才發現小忘凍得直蹦。
“你……”
“嗯!”
孤峰焰看她凍得瑟縮可憐,忽然有點心疼愧疚。解開自己的灰色毛氈布披風,披在她身上。一股帶著對方氣息的暖意頓時包裹住小忘,真是暖和極了。
“我我我不冷,我跑起來就就就暖和和了!”小忘牙齒打顫拒絕道。
“少廢話,給你就披著。”孤峰焰嚇唬她道:“凍僵了以後會長不高的。”
小忘:“……”
小忘看著他高大的身形,再低頭看看矮小的自己,選擇了相信。
孤峰焰大步往前走,小忘在後一路小跑跟著。冬日天黑得早,兩人準備先在山腳找一避風雪的地方歇息,明日再繞行學海山,奔昌國莽原。
遠遠地看見放置馬匹的密林,忽然聽到一陣馬嘶,接著一陣雜七雜八的怒喝叫罵聲隱約傳來。
兩人一驚,小忘脫口而出:“難道碰到烏棘人過來搜山?”
孤峰焰傾聽一會兒,“不是,他們說的是咱們的話。”心中驚奇。這雪海山環境冷酷惡劣,冬季甚至可以凍死雪豹黑熊,向來渺無人煙,這裏又是敵占區,怎麼會有天全國的人呢,似乎人數還不少。
越走越近,聲音聽得越清楚,小忘忽然大叫:“不好,他們想殺馬!”
腳尖一點,身子如輕燕掠過雪地枯林。孤峰焰緊跟其後,身如展翅鷹隼。
兩人瞬間到了密林中,隻見一群十八九個衣衫襤褸猶如乞丐的正拿著柴刀木棍圍攻馬匹。那馬兒雖然神駿,卻被拴在樹上,騰挪有限,雖然踢翻了幾個人,身上卻被割了幾刀,鮮血湧出沾濕皮毛,瞬間凍結成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