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國,隆佑二年。
寒州,廉都城郊外。
已經春末夏初,天氣逐漸炎熱起來。這日傍晚時分,晚霞忽然被烏雲取代,不一會兒就嘩啦啦下起一陣瓢潑大雨來。
破廟裏悶熱潮濕得很,小忘左腿又酸疼起來。她拄著木棍,幹脆打開小破廟所有的門。一陣夾雜著冰涼雨絲的清風吹過,她覺得呼吸都暢快許多。
雨聲很大,山林裏的其他聲響都被掩蓋住了。但不一會兒,一陣更嘈雜的馬蹄聲逐漸清晰起來。
小忘皺緊眉頭,望向漆黑的遠方。
一行二十餘人的馬隊忽然出現,似乎偶然發現這個小小的破廟,霎時間便來到跟前。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避雨的地方了。喝,這雨可真急!”
“這廟裏還住著人!”
“小兄弟,借過!你這兒有水沒有,能討碗水喝嗎?”
來者紛紛下馬。七嘴八舌,倒是說話和氣,態度不惡。
小忘注意到他們動作利落,個個身形高大矯健,尤其居中貌似首領的一個青年男子,淵渟嶽峙,器宇軒昂,氣勢豪邁,甚是出眾。即使處在黑暗中,也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這恐怕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
小忘猜測著,拐棍一點地,側身讓開道路。她在這破廟裏寄宿,但這破廟並不是她的。
二十多人一進來,各自脫下鬥笠和蓑衣立在牆邊。本不寬敞的小廟影影綽綽的,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這些人忙而不亂,有的進出照顧馬匹,有的打掃,有的布置,有的燒火——用的是小忘之前存的幹木柴。唯二閑著的人就是那個貌似首領的高大青年和沒事兒幹的小忘。
火堆熊熊,小廟裏頓時明亮許多。小忘隔得遠遠地打量他。通紅搖曳的火光下,那人發絲濕透黑色錦衣的肩膀,濃眉深目,挺直的鼻梁,薄而端正的嘴唇,是一副硬氣而英俊的長相。猿臂蜂腰,身高腿長,正雙手叉腰觀察環境。
其餘人等偶爾與他交談,態度都是既極為尊敬又很親熱。
他們腰間都佩戴著統一規格的長刀,刀鞘和刀柄都是古樸的黑色,首領男子的刀裝飾幾塊華麗貴重的寶石,一看就價格不菲。
看他們行事說話,倒像是軍營裏的人,而且是彪悍驍勇,裝備精良。寒州軍裏沒有見過,哪裏來的?
小忘正在胡思亂想,那首領青年忽然看到她。
此時她女扮男裝,十五六歲年紀的模樣,瘦瘦小小,裹在破敗的灰色粗布衣裳裏,看上去像個窮酸可憐的小流浪兒。
青年招招手,小忘左手拄著木棍,右腳一點一點的跳過去,動作十分靈活。青年看著不禁笑起來,覺得滑稽可愛,像隻江湖藝人養的專用來表演的靈活小猴子。
小忘停下腳步,不高興道:“你看我一瘸一拐的,很好笑嗎?你真無聊!”
“大膽!你怎麼敢對我們主人無禮?”一個隨從青年上前一步,怒道。
小忘哼了一聲,抬頭嗆道:“他無緣無故笑話人,就不對!再說他是你主人,又不是我主人。我才不怕他呢!”
二十餘個青年聽到爭吵,都停下手裏的活兒,朝這邊望來。
一股冰冷的殺氣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若是眼光能殺人,小忘已被千刀萬剮了。她勢單力孤,處在二十多個精壯青年的包圍下,若是別人恐怕都嚇得腿軟哭泣了,她卻皺緊了眉頭,渾然不怕,仍不滿氣憤地瞪著首領青年。
首領青年啞然失笑,揮手喝退了屬下們,便朝小忘走過去。
小忘死死盯著他的腿,他的腿那麼長!大步一邁,抵她走三步。看著手裏的小拐棍,心裏更是不舒服了。
首領青年看小忘在生悶氣,臉蛋越來越鼓,好像是生氣的河豚,不禁忍俊不禁,忙又止住。
“小兄弟,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笑你。”他的嗓音隨他長相,坦坦蕩蕩,男人味十足,磁性而清朗。小忘見他眼睛帶笑,那股殺伐冷漠的上位者氣質就淡了,變得隨和親切。
態度誠懇,認錯幹脆。小忘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點點頭說:“算了。”
她找個幹草堆,撐著拐棍坐下。青年首領隨意坐在她身旁。
簡陋破舊的草鞋和沾滿泥濘的黑色長靴並列在地上,看上去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