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用指尖戳了戳她垂發發尾,又道:“你別不信,他就這別別扭扭的性子。我鬧一回,他樂一回。倘若我安安分分的,他倒不自在了。”
“若是猜錯了呢?”
那他這樣不停地觸逆鱗,總有兜不住的時候。
楚王用手指左右撥動那發尾,輕笑道:“我那好爹娘也是這樣想的,又是留旨,又給金牌。家家,你說,能掰倒六七個兄弟坐到皇位的人,怎麼就對自己兒女,一個也鬧不明白呢?褚煥打小就是個泥塑,照著典範一板一眼活,那會明明舍不得那玉,偏要裝著大度讓出來。他這一輩子,就沒順心順意、痛痛快快幹過一件事。”
“兒女,你不是隻有幾個兄弟嗎?”
楚王閃過一絲困惑,略回想了一下,才知自己口誤:“說錯了,先前我母親總叫我女孩兒,順耳順口了。”
“你現下就去宮裏嗎?”
“又不想去了,晚些,等個消息。家家,你是不是想問老三的事?”
範詠稼搖頭,把憋了半天的話說了出來:“早前,溪邊和我說了些話,我勸她和你明說,可看她那神色,隻怕不會同你說。”
楚王仔細分辨她這神色,急道:“她胡說八道的,你可別信。家家,你得信我,我還是童男子,我跟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哼,她在我跟前說得忠心耿耿,不想竟是這般兩麵三刀!”
“不是不是,她同我說,她有心上人,可不知怎的又不能相守,便想留在王府。她……她想謀個妾室之位,說是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留下來,不必再嫁旁人。”
楚王擰了眉毛,再次確認:“她竟是這樣說的?”
“原話雖不是如此,但大意是這個。”
他的手往下,落在她肩頭,招呼道:“先坐下,慢慢說。”
待兩人一起坐好了,他接著說:“其一,這個事,我肯定是不許的,我不納什麼妾,我的妻室,隻能有家家一個。溪邊是很聰慧的人,她應當知道這一點,從不在我跟前提半個字。其二,她那個所謂的心上人,隻怕是回不來的老三。她跟老四年紀相仿,可據說在宮裏住的那時候,卻隻黏著老三。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老三出宮後,楊家年年去探望,都有帶著她。等母後察覺楊家的某些心思後,遷了老三,申斥了楊家,這才斷了聯。隻是,她說的話,半真半假,不可信。她安心留在府裏辦差,穩穩當當的,誰敢動她,怎地就需要掛個名頭。若是真做了妾,她又比不得家家,一個側室,自然得安安分分待在院子裏守規矩,這隻怕不是她想要的活法。畢竟,她可是當貴妃都不樂意的人。”
範詠稼心裏沒底,隻得靜靜聽他繼續分析。
“楊家這幾年,愈發不像個樣子,先前府裏管著采買的化蛇,原名楊蒺藜。他在府裏當差這幾年,撈了不少好處與楊家,前些天,我一把全抄了回來。溪邊早不提晚不提,不找我找你,隻怕和這個脫不了幹係。家家,不是我嫌棄自己的外家,楊家那些人,利字打頭,我是不信的。溪邊能幹是能幹,可若是起了異心,那是留不得的。”
範詠稼歎了一聲,想起自己初來那些日子的觀察:溪邊在他跟前辦事,很是妥帖。他抬手擺手,溪邊能理解個十成十,顯然他用著十分順手,那能留自然比走好。
“先看看吧,沒準是咱們誤會了,她有她的不得已。”
“嗯,我聽你的。眼下看著風平浪靜,其實暗流湧動。皇帝已過而立,這些年,喪了八子一女,膝下存活的,隻兩個庶子並兩個庶女,還個個弱得七病八災的。後宮前朝蠢蠢欲動,誰不是一張假麵對他,你說這樣的皇帝,爭起來有什麼意思。老三……”
“若是不方便,就不說。”
“沒什麼不方便的,隻是想起來,他這一生,更沒意思。如今雖仍錦衣玉食,妻妾環繞,卻沒了自由,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又是否後悔舊日。”
“他……是真起過那心思嗎?”若隻是露了些鋒芒,打發去封地便能了事,不至於被圈禁。
“自是有的,得了些誇讚,人心就易膨脹。我那時雖還未出生,卻能憑他和楊家的親近,猜出一二。再者,當年一並處置的,還有不少朝官。那位也是真有天資,十歲上下,結黨權臣,斂財私鑄,又懂討好,父皇母後曾經最疼他,如此心計,哪有一絲孩子氣?”
範詠稼聽得迷糊,楚王小聲說:“我人雖在山上,為保命,也借皇祖母的恩德,留了眼線,因此宮內消息,總能窺得兩三分。我們褚家的人,大概都是些篩子種,心眼多。家家萬莫嫌棄,我對家家,全心全意,絕無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