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十三年冬,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灑了一地,列列寒風鼓斷了枯枝,凍得人直打寒噤。
難得到了縣城趕大集的日子,坊中街間一派熱鬧,人語聲嘈雜,倒添了幾分生氣。
隻有一小群人,身著縞素,麵色戚戚,正采買些要吃的糧油。
“誰家老人兒老了?”一婦人擠眉弄眼地壓低了聲音問眼前的小販,純想湊湊熱鬧。
小販吸了吸鼻子,伸出凍僵了的手指接過了銀錢,才低聲道:“你不知曉?南邊那個福真酒館,掌櫃的和內當家的全都沒啦!”
“聽說是夜裏沒的,死得蹊蹺。”
“可憐了璧姐兒,那麼點兒,沒了爹娘。”
婦人唏噓,往那個方向瞅了眼,攏了攏衣襟又紮進了另一堆人群裏。
因著溫氏夫婦走得不明不白,這場喪事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落幕,足足三日,給足了逝者體麵。
三日一過,不論遠近親戚皆散,紛紛啟程。
溫璧已是麵容憔悴,杏眸腫的活像個核桃,她生得本就纖細,遭了這麼一回,身形薄如紙片,一吹就倒。
溫璧打小兒信佛,為替已逝父母誦經超度,眼下暫住橫山寺。
清晨她本想著同住持探討佛法,卻被告知住持正同來客手談,索性去了佛堂念佛。
又至深夜,玉柳晌午送來的齋飯早已涼透,她吃不下,思來想去便提著食盒到後院,想喂給那隻小黑狗。
她觀望四周,小黑狗是沒看到,倒是聽見隱隱的人語聲。
溫璧無意打探,放下食盒便要離開時,忽聞其中一人嗤笑道:“不說?那他往後也不必張口。”
不必張口?不是隻有死人才不能張口?
她瞪大了一雙杏眸,聽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牆角處。
溫璧豎起耳朵仔細聽,那邊漸漸沒了動靜,想來人已離去,她安下心,抬腳正要走時,卻叫人叫住。
“站住”,聲音既冰又冷。
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她頭也不回就往外頭跑,哪知被青石磚地上的枯枝絆倒,疼得她眼睛直冒眼淚花兒。
腳步聲漸近,最終在離她不遠處停下。
溫璧的一顆心跟著跌入穀底,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嗓音軟糯卻又猶如倒豆子般,斂眉道:“原是想將殘羹剩飯喂給後院的小黑狗,聽著聲響誤以為是它,走近才知衝撞了公子,卻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我隻出來片刻,丫鬟在佛堂尋不著我,很快就會來此處尋我回去……”
四周靜悄悄,哪有什麼小黑狗?
她話裏話外暗示威脅,惹他輕笑一聲,“你看著我說。”
敢同他撒謊的,這還是頭一個。
溫璧猶豫幾分,覺得還是保命要緊,她抬眼看過去,麵前卻不是一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反而鳳眸薄唇,清俊如月,隻是目光泛涼,叫她不敢多看。
她低了低頭,看著地麵,“食盒還在那兒,我不會欺騙公子。”
他低頭凝著她,眉頭輕皺,薄唇微抿,劍往回收,反問她:“你叫什麼?”
溫璧神情微頓,細聲道:“我姓溫,單字璧,玉璧的璧。”
他怔然,再開口時聲音略啞,“你走吧。”
溫璧聞言鬆了口氣,施了一禮後,便急匆匆地往院外跑。
躲在暗處的人適時出現,低聲道:“殿下,不如讓屬下去……”
他彎腰撿起草叢中的一隻耳墜,吩咐道:“叫月喬盯著她,近日不太平。”
霖渡應了一聲,又聽他添了一句,“務必人好好兒的。”
霖渡疑惑,“殿下您的意思是……”
這話聽著,怎麼都像是個派個殺人的暗衛去保護人。
那姑娘闖了進來,哪怕隻聽了一句去,以免破壞大事,該將她解決了才是。
沈瑜側目瞧他一眼,“按本王說的做。”
溫璧跑回了房,氣喘籲籲的模樣惹玉柳側目,“這麼冷的天兒,小姐跑什麼?不怕灌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