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蕪在鎮上的公交站台下了車才後知後覺到自己根本沒有跟家裏人說這周要回家的事情。現在是下午六點,從鎮上搭坐一個摩托回家隻需要五分鍾,價格一般在五六塊。最後江平蕪還是決定慢慢走回去,一是為了想一個合適的理由,二是為了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思緒。
江平蕪低著頭沿著馬路走著,時不時踢一下路邊的小石子。
昨晚他夢到程山了,還是那樣的夢境。令他自己感到震驚的是他做了那樣旖旎的夢,心裏不但沒有反感反而隱隱有些期待,期待夢境裏的事情在現實中也能發生。
他喜歡上程山了。江平蕪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但是程山會不會喜歡他,他完全不敢確定,甚至不敢猜測,就算是喜歡也隻能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吧。
在江平蕪心裏,喜歡上同性並不是一件可恥的見不得人的事情,因為從小到大江欽讓他學習古代文學的同時也會讓他閱讀西方著作,一開始接觸到這方麵的東西的時候他也是無法理解的,但後來在江欽的引導下他也就逐漸理解並且接受了。
而真正見不得人的,是他的自卑心。程山太優秀了,每每看到他在台上發言,看到他自信地解題,看到他從容地與老師們談笑,江平蕪都會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
我喜歡程山,但是程山不可能喜歡我。如果提出不讓他繼續幫我補習他一定會追問,到時候我又應該用什麼理由來說服他呢?如果繼續和他相處,遲早有一天我會露出馬腳的。江平蕪順手摘下路邊的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裏晃晃悠悠。
“世界上有三樣東西是不能隱藏的:咳嗽、貧窮和愛。”江平蕪忽地想起以前在書上看到的這句話。愛意無法隱藏,但我現在對程山還沒有到愛這個地步吧。所以,隻要我平時稍加注意,他應該也發現不了什麼異常。思來想去,江平蕪隻得用這樣的理由讓自己能夠繼續在今後的每個晚自習課後與程山坐在一起學習。
“滴——”江平蕪隻顧著埋頭想事,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有輛摩托車駛來,直到騎摩托的那人在他身邊停下伸手輕輕敲了敲他的頭,他才回過神一臉疑惑地轉向那人。
“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來了?在想什麼呢,這麼入迷?”江欽拍了拍後座,示意江平蕪坐上去。
江平蕪心虛地一抬腿跨坐上去,嘴上道:“想你們了就回來了。爸,這誰的摩托車?”
江欽顯然是剛下班的模樣,一件灰色的短袖上還有幾滴看著新鮮甩上去的紅墨水兒,他發動摩托:“你陳叔叔的,今天留在辦公室批改試卷晚了一些,沒公交可坐了,正好你陳叔叔今天晚上值夜班就住學校,我就借來了。”
江平蕪在後座應了一聲。
“怎麼,學校的學習生活有什麼地方不順心嗎?聽你們肖老師說你期中進步很大,考得很不錯。”
“嗯,有個……有個很厲害的同學,每天晚上都跟我一起學習,幫助我很多。”
“是嗎?那樣就很好,不論做什麼,學習也好生活也好工作也罷,有一個一起並肩前行的人總歸是好的。”江欽的聲音聽起來很欣慰,“之前我一直擔心你因為太過內向而交不到朋友,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唔……”江平蕪怕在這個話題上聊多了會被江欽看出什麼來,於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媽媽有說今晚吃什麼嗎?”
“我看你不是想我們才回來的吧,是想你媽做的飯菜了。”
“都想。”
“估計就炒兩個小菜吧,你也知道,平時我們都吃得清淡,晚上也沒有什麼大魚大肉。想吃什麼明天我在去鎮上買,買回來讓你媽給你做。你媽一會兒看到你又該激動了,你別聽她嘴上說著讓你在學校好好學習不用掛念家裏,實際上心裏想你想得不行……”
江平蕪聽著父親道著家裏長家裏短,看著落日餘暉,心情突然就放鬆了下來,嘴角都帶上了笑。
江欽剛把摩托車開進小院,許麗麗的聲音就從屋裏由遠及近地傳來:“欽哥回來啦,方才隔壁李大嬸拿兩條鯽魚過來,正巧昨個兒還剩一塊豆腐,我就燉了個鯽魚湯……平蕪?!你咋也回來了?”許麗麗驚訝道。
“想你的手藝了唄!”江平蕪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江欽搶去了說話的先機。
待摩托車停穩了江平蕪才從摩托上下來走到許麗麗麵前,太直白的話說不出口,他隻能說一句:“媽,鯽魚湯有我的份兒嗎?”
許麗麗輕輕推了推江平蕪的肩膀,笑著說:“瞧你這孩子說的,我還能不讓我兒子喝上一口熱湯吃上一碗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