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掌燈時分,沈燕青才帶了一幫人來到貨艙。
岸上來的人中間,有個著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看他到處指指點點的,像是個大人物。
所有皮貨都按清點的數量交接,雜貨倉裏隻取了那張虎皮,然後簽字畫押,腳夫們開始一捆一捆地往外搬。
這下熱鬧了,整個貨艙一片嘈雜,雞飛狗跳的,到處都是人頭。
沈燕青占了郭東的椅子,那位錦衣年輕人站在在木台邊上,和沈燕青相談甚歡。
畫了押,皮貨就是人家的了,郭東反而無事可做。
溜出去,找馬一真一道上岸,先飽餐一頓,再尋個地方痛快地洗個澡,再不洗澡的話,身上該長蛆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洗個澡還得靠蹭,很深刻的人生道理。
郭東身無分文,所以得拉馬一真一道去。
也不能老蹭啊,日後總得幹個什麼營生才是。
這個問題,郭東反複想過,卻想不出個頭緒,畢竟他對大明的實際情況一無所知。
哎,對呀...
這回頂替吳運升看管貨艙,還發現了皮貨被調了包,也算立了大功,沈燕青總該有些表示吧。
那樣的話,倒可以一解燃眉之急,得找個機會跟沈燕青說道說道。
這麼尋思著,郭東悄悄地往樓道口溜達,打算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就在此時,卻聽到沈燕青在叫喊。
“郭東,你過來。”
這丫頭到底長了幾隻眼,跟個女特務似的?
“你來得正好,秦韶馬上要走了,你們倆認識一下。”
秦韶正是那位錦衣年輕人,約摸二十五六七?年富力強的好光景。
長方臉,三綹短須,修剪齊整,錦衣華服,顯得很‘有範兒’。
紅光滿麵,未語先笑,舉手投足間,無不彰顯人情練達的氣質。
所有的皮貨都在在雲台卸下,然後由小船跨過一道狹窄的海峽,運道海峽對岸的海州,在海州硝製成成品,然後在各地的沈家店鋪出售,這是一門很大的生意。
秦韶年歲不大,便做到沈家在海州總掌櫃的位置,必然有過人之處,郭東也識趣,恭謹地施了禮。
“剛才大小姐跟我講了你的新式記賬法,後生可畏啊,哈哈哈...”
笑聲很爽朗,語速也很快,秦韶還抬手拍了拍郭東的肩頭,又道:“我看你是個可人兒,這次時間太緊,沒時間多聊,日後你到海州,記得來找我。”
看著秦韶離去,郭東臉上浮出牙疼一樣的怪異表情。
秦韶拍他肩膀時,明顯有個揉捏的動作,讓郭東感到些許不自在。
算了,還是不要疑神疑鬼的。
沈燕青坐在那裏,饒有興致地翻看他改造過的賬冊,嘴角掛這一絲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真是出奇了,剛出了調包案,什麼事讓她高興成這樣?
看來秦韶和沈燕青都很欣賞這種新式記賬法,秦韶的親昵動許不過是一種表達欣賞的方式。
欣賞別人,是一種尊重;被人欣賞,是一種幸福。
郭東現在就很幸福,因為秦韶和沈燕青都很欣賞他,我郭東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趁沈燕青心情不錯,要不跟他提一下工錢的事?
“大小姐...”
“嗯?”
沈燕青很專注,頭都沒抬。
郭東搓著手,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大小姐,我..看管貨艙的...這個工錢,您看...”
沈燕青突然抬起頭,郭東立刻止住話頭,沈燕青定定地看著郭東,臉上的表情不可名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是在海上,你要錢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