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裏餓的睡不著，我想翻身又不敢，我睡在上鋪，這床鋪一動就嘎吱作響，我怕我一翻身，朱婷婷又要一腳踹上來。
我膽子小，自打進了這孤兒院，就沒有大聲說過話，本來也是會說話的，後來不怎麼用嘴，好像就忘了似的。
餓著睡了過去，被一陣打鈴聲吵醒，我趕緊翻身起來，輕手輕腳穿衣服。
爬下床的時候，朱婷婷踢了我一腳，我險些被她這一腳給踢翻，她塊頭大，經常打我，我剛開始還還手，被她衝臉抽了幾回以後就不敢了。
不知道大清早她又在發什麼脾氣，我慣來惹不起她，得躲著走。
院裏有兩個生活老師，其實也不是老師，這院裏所有大人我們都得叫老師。
她們膀大腰圓，文老師臉上的肉把眼睛都擠了進去，雖然眼小，她看人時總是有凶光，總是嚇得我心裏一跳，我們都不敢直視她，動作慢了要被她打板子，她專門往小腿肚子上抽，打得我們呲牙咧嘴，也不能哭，走路也不能一瘸一拐。我們隻有不被她打才能做到。
張老師比文老師好一點，她不打人，但是她會陰陽怪氣，程冰和我經常會被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有一回我們正在畫畫，她走過來，扒拉扒拉程冰的頭發，又捏一捏我的臉，說：“從小就是狐媚子樣，這兩個妖精也不知道會被哪家子挑了去，去哪家禍害哪家。”
我和程冰不敢說話，畫也不畫了，低著頭挺直腰板坐好。
朱婷婷就坐在我們對麵，哼了一聲。
程冰用手指頭輕輕勾了我一下，我也勾勾她，每次挨了罵，這都是我們安慰彼此的小暗號。
程冰也瘦小，我比她還小了一歲，隻是她比我更瘦，她剛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直的，不會說話不會動，穿製服的警察叔叔把她放下，叮囑了吳院長幾句，又摸摸她的頭，就走了。
剛開始沒人和她說話，她中午也沒有吃飯，文老師看她不吃，也不勸，把她的那份回頭就分了。
她一個下午一直呆呆坐著，我走過去，塞給她一個饅頭，她也不看我，我放到她手上，她手指是直的，饅頭一滾就掉到地上，我趕緊撿起來，擦一擦，塞進她的口袋裏。口袋小，半個饅頭露出來，她也不管。
半夜裏，我聽到她在哭，我不敢坐起來，就把身子輕輕抬起來使勁去看她，她邊哭邊吃饅頭，其他人都睡著了，我看她吃了，就放心睡了。
至於哭，誰不哭呢，哭上幾回就好了。
程冰自那以後就和我很親近，我這個人有個臭毛病，對好看的人都特別喜歡，就想一直看著，和他們說話，一起玩，他們開心我就開心，他們難過我就難過，比我自己難過還難過。
程冰新來，不知道規矩，早晨洗臉慢了幾分鍾，她笨手笨腳的，自己不會洗，水弄的到處都是，我看著心驚肉跳，果然，她沒過一會兒就被來檢查的文老師打了板子。
她可能從來沒挨過打，挨打的時候動都不動，哭都不會了。
文老師走了，我告訴她，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她就靜悄悄的聽著，但凡是我說過的，她以後都沒犯過，比我學的快多了。
後來又新來了一個男孩，看著比我也大一點點，長得更好看，比程冰都好看，臉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就是嘴唇也沒什麼顏色，胳膊細細的，他低垂著眼睛，從來不看人。
送他來的是一對男女，吳院長大聲笑著和他們說話，笑聲傳進來，我們都靜靜地在吃飯，張老師不讓我們吃飯的時候說話，說要食不言，寢不語，也不讓我們吧唧嘴，誰被她聽到都要罰站。
我一聽到罰站都要腿抖，張老師的罰站是把你關到一個黑黑的櫃子裏，等到你記住錯誤了才能出來，我特別害怕那個櫃子，有一回直接暈在了裏麵。
漂亮男孩很聽話，讓吃飯就吃飯，讓睡覺就睡覺，讓做操就做操，我想和他說話，也不敢，他看起來很不願意和人說話的樣子。
程冰看我一直偷偷看他，就推我，讓我去和他說話，我扭捏幾下，還是走過去，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我一眼，不說話，我繼續說：“我叫李蓁，草字頭的那個蓁。”
說完我就心滿意足了，單方麵交換完名字我們就算是認識了。
自漂亮男孩來他就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就像程冰一樣，隻不過程冰和我說了話，他和誰都不說話。
我到後來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陳雪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