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拖著一個大大的拉杆箱,背著一個壓得她幾乎挺不直腰杆的大背包,在天海市的汽車站裏茫然無措。誰曾想一年前在校園裏意氣風發的高中生,轉眼間就成了進城務工的打工妹呢,何況她還是個力氣沒有別人大,丟在人群裏一點也不顯眼的的打工妹。
她的人生將從這裏開始,她今後將如何呢?周曉對將來即將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眼下她最著急的就是先找到落腳的地點。
一年多以前
2000年12月底的某天清晨,隨著“滋”一聲刺耳的鈴聲響起,林莊高中忽然從一片寂靜中喧囂起來。
學生們齊齊從熱被窩中鑽出來,打著哆嗦忙亂的往身上套衣服、穿鞋、刷牙洗漱每個人都快速的行動著,沒有刻耽擱片,十分鍾之後隨著音樂響起他們要跑到班級製定地點集合進行八圈的晨跑。
“哎,真要命,這周又是大魔頭查早操,我不想去啊不想去。”一個女生一邊梳著辮子一邊唉聲歎氣。
一個短發的女生說她:“阿靜,你有抱怨的功夫不如快點,要是待會去晚了可是要加圈跑噢。”
周曉出門倒了洗臉水,拎過外套,催她們:“哎呀,你倆都快點吧,沒聽見廣播裏的音樂都響了嗎,趕緊走吧。”
這時候廣播裏的音樂忽然停了,緊接著教導主任的聲音在廣播裏響起:“周曉同學,高二年級的周曉同學請到教務處來一下。”
廣播一連播了三遍,停了,音樂聲又響了起來。
周曉的心忽的收縮了下,放臉盆的手一頓,轉頭對同學說:“這大早上的可不像是好事,明知道咱們年級有兩個周曉也不說清楚是誰,我可不去,先去跑操吧,免得白跑一趟,再被當成是逃避跑操就麻煩了。”
幾個同學擠擠插插的往外走,剛來到操場的外延廣播聲又起:“文科班的周曉同學,文科班的周曉同學,速到教務處來一下。”
廣播裏的聲音一遍遍在天空上放飄蕩傳播,周曉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一路小跑來到教務處。
一進門兩個舅舅的身影就進入眼簾,她惴惴不安的往裏走,對著教導主任鞠躬行禮:“主任好,我是周曉,您找我?”
教導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微微發福,麵上難得露出一絲溫和,對周曉說:“你家裏有點事,來人接你了,你就跟著回去吧。這幾天先不用上課了,你們班主任那我會跟他說的。”
周曉的心提的更緊了,她又對教導主任鞠了個躬:“謝謝主任,那我走了。”
小舅家離周曉的村子很近,大舅舅一直在外打工,沒事很少回來,現在兩個人一起來學校找她家裏一定是出了大事,周曉強忍著心頭的不安,一路默默跟著兩個舅舅往校外走。
校門口停著一輛半舊的麵包車,周曉認得那是大舅舅為了做生意剛買的,雖然是二手車可也花了好幾萬,據說把這些年掙得錢花去大半才買到的,平時寶貝的很。
默默上了車,周曉再也忍不住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問道:“大舅,小舅是我媽出什麼事了嗎?”
大舅開著車沒出聲,小舅舅從副駕駛上扭過身子對著周曉說:“沒有,你媽沒事,是你爸爸出了點意外。”
周曉問:“我爸爸怎麼了?”
小舅舅說:“前天晚上八點多,滄海市那邊來電話說你舅爺爺去世了。我跟你媽媽還有你大姨昨天一早坐火車打算去滄海市奔喪。”
“車行至半路兩點多的時候接到警察局的電話,有人發現你爸爸倒在路邊,騎得車滾落在路旁的坡道下。”
周曉原本軟綿綿靠在座椅上的身子瞬間繃直,問他舅舅現在是否是去醫院。
小舅舅緩了口氣繼續說:“我們接到消息後即刻就在最近的站下了車,又雇了輛車往家趕,在我們趕回來之前發現你爸爸的人就報了警,警車和救護車都已經到了現場,經過警察的勘查,你爸爸是騎摩托車由南向北行駛,當時路上應該是有什麼顛簸或者為了躲避異物車頭衝出了道路,撞向了路東。你父親的身體被路旁的樹木攔住,隻有車輛滾落到東邊道坡兒下。但是已經排除了外力撞擊造成的結果,應該隻是個人駕駛不當。”
周曉緊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嗚咽出聲兒,她的喉頭似有一團異物堵住,一口氣別在那兒上不來也下不去,隻覺心口生疼,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好一會兒,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周曉聲音嘶啞的開口,我爸,他,還在麼?
小舅舅沉默了一下,說道:“救護車到達後第一時間就進行了搶救,不過當時撞擊太過劇烈,人還是沒能救回來。”
“嗚嗚嗚。”悲嗆的哭聲破喉而出,周曉用手捂了嘴,死命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小舅舅亦是紅了眼,卻沒有馬上出言安慰,他明白這番變故太突然了,親人一時之間都難以接受,人有情緒發泄出來總比憋在心裏要好些,伴隨著哭泣周曉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抖動著。